兰沐清泉墨含香十五章
「殿下,别再喝了!」一旁的宫女着急的道,在看见棠绯仰头又是一杯后,顾不得主从之别,连忙抢上,把棠绯手上的酒壶给夺走。
棠绯醉眼迷濛的望了她一眼,酒杯重重的砸向桌案,「大胆……本宫、本宫不过是独酌几、几杯……妳管的着?」她起身想夺,无奈醉得实在厉害,扑了个空;她打了一个酒嗝,胸腹一阵暖热,酒香溢满唇齿、鼻间,身子摇摇晃晃,一旁另一个宫女赶紧来搀。
「躲开!躲开……」她使劲的推开搀扶着她的老宫女;两个人双双跌了出去。
老宫女摔了个四脚朝天,而棠绯一个纤细人儿亦是跌在地上,碰伤了,「哎……」她痛得皱眉。
「殿下、殿下!」老宫女哭着、喊着,不曾想自己身上疼,赶紧来到棠绯身旁照看。「唉……殿下您这是何苦啊!」
髮髻散了、衣衫乱了,棠绯卧倒在地,狼狈不堪。经过这一摔,手肘、腰际、双腿无一不疼,却也痛得醒了。「哈、哈哈……」她笑,凄婉愁苦;不一会儿,笑声渐歇,却是落下泪来。
「令君……」她低下头来,细数着与荀彧相识的这半年日子——
一开始看见他,她以为这只不过是一个曹操身旁的谋士,表面上口口声声说要对陛下尽忠,实际上是只披着羊皮的狼;作为她的师傅,想必没三两下,就要给她赶跑。
只不过从那老儒换成这个年轻的,除此之外,都是一样的。
没想到,这个不过而立之年的男人,却令她刮目相看。
由他初来乍到,那句讽刺的讚叹来看,他确实是一个智谋、胆识兼备的男人。不仅知人善任,还懂得如何破解她的心防,让她不知不觉间就接受了他。
她大可在头一回见面后,就定他个以下犯上,要陛下给他治罪;之所以还叫他来,只是不服输,不愿意就这样给他辩倒,让他在心里暗自得意,于是叫他过来下棋,想用这盘面上的胜负扳回颜面。
尔后证明,她这想法是对的;棠绯不禁暗自庆幸,她没冲动的拉荀彧治罪,只因他不只是个好师傅,亦是个陛下的左右手,一个肯对陛下尽忠的良臣。
他知道她多想看看外头的山光水色,于是亲自带她离开这美丽囚笼;他亦明白她寂寞,需要人说话、需要人陪,饶是她几番任性妄为,再三的拖延时间,他叹气归叹气,还是因为她而留下了。
他明白她不甘只做一个成天只知享乐,不懂民间疾苦的公主,她要得也不只是锦衣玉食,等着哪个王公贵族的公子哥儿娶她过门,或是跟其他大臣府上的千金谈论那些风花雪月的;她虽是女儿身,到底还是刘家的儿女。
即便国势衰颓,别说她,就算是陛下,亦是威信扫地,地位岌岌可危,若不是依附曹操,她们或许还在李傕、郭汜的手上,由着他们操弄;但曹操虽有平定乱世之志,却不一定有匡复汉室之心。
刘家的天下,绝不能在她们这一代断了;棠绯只想用上自己的才智,替弟弟多尽点心,哪怕只是一份棉薄之力,都比放任曹操胡作非为的好。
荀彧是她的助力。有他在,曹操便不敢对陛下如何,棠绯顿时明白了,她这位师傅不只是她的知己,亦是陛下能够放心倚靠的一根栋樑。连接曹操与陛下的一座桥樑。
除了了解她、陪伴她之外,他亦是倾囊相授,没有半点藏私;还因为他的关係,令棠绯得了一个如姊亦如母的至交……
他是一盏明灯,而她就像只蛾一样,毫不自觉受他吸引,越陷,越深……
他知道她对他有意幺?知道她期待的,就是如他这样的伴侣吗?
可为何……他不仅有了个贤慧的妻子,甚至那个人后来还成了她的至交;今儿个是他的生辰,她不能大张旗鼓的替他庆贺,只能像这样简单摆个筵席,聊表心意……
她突然羡慕起茉白来。
能够每日与令君朝夕相处、谈天说地,甚至就连生辰也是令君「分」给她的。
好一对神仙眷侣啊……
即使眼皮沉重,耳朵嗡嗡作响,棠绯心头萦绕的,还是这纷乱不已的情丝。
在她失去意识前,只隐隐约约听见身旁几个宫女忙乱的声响,自己则是轻飘飘的,似乎被人带离了地面;而口中喃喃念着的……依然是他的名。
几杯黄汤下肚,荀彧突然觉得事态严重。
主公似乎完全没有放他回家的意思,彷彿打定主意来个不醉不归。
「来!文若,喝吧。」曹操抬起酒杯,荀彧自是也不敢怠慢的捧杯相对。「今儿个是你的生辰对吧,之前几年,我不是错过了,就是与你相隔两地,正巧今年咱们都在许都;前些日子,辛苦你了,趁着今天,好好慰劳你的辛劳。」
「文若多谢主公。」荀彧拱手,先乾为敬;酒过几巡,他酒量虽不差,却仍是不免觉得有些吃力。
「主公的好意,文若感怀在心,可是……」
「欸!文若,我知道你淡泊名利,先前给你的那些赏赐,都拿去给你的爹娘造宅子去了吧?」曹操抚鬚;他跟荀彧不仅亲近,别忘了族弟曹仁还娶了一个荀彧的妹子,对于荀家的事,他可是了若指掌。
「我原想再多赐你些什幺,转而想想,你大概又要说什幺都不缺;不如,高高兴兴的与你饮宴一番,你啊!就别推辞了。」
荀彧不由得苦笑;这不摆明了要他醉倒于此处?
不料曹操转而又道:「我今晚也邀了公达、奉孝,还有其他人过来,大伙儿一块儿给你庆祝;等咱们尽兴了,再来谈公事。」
还有公事?荀彧着急的望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手中握着怀里的那方名砚,不禁大叹:
莫非上苍真要愚弄我俩?
「白……」
申时都过了一半了,为何荀彧还不回来?
望着满桌好菜,茉白怀着紧张又雀跃的心情,才坐下来没多久,就不免紧张的往门外探头,似乎一刻也不愿再等。
想想也不免觉得好笑,两个人成亲多久了?三十年的老夫老妻了,她却还是免不得因为两个人之间的约而感到期待万分,打从昨儿个小满她就盘算着要做些什幺菜,有些材料还是她先上铺子跟老闆嘱咐的。
走过几家常去的摊子,老闆看见她眉开眼笑的来光顾,连指着她说肯定有什幺好事儿;她笑了笑不答,心底却知道他们都是明白人;她的喜悦,藏也藏不住呀!
买回材料就开始忙乎;荀俣看见她做这幺多菜,还以为家里要请客,却想不到,她这只是为了跟他爹亲一块儿过生辰。
不仅花了心思打点、想菜色,茉白这回做的每一道菜也是格外用心;全是些他俩喜欢的佳餚。就等着荀彧回来,她们夫妻俩一块儿享用。
不过荀彧明明答应她要尽早回来的,怎幺?现下都快到平常该回来的时候了,还没看见人影?
茉白心底有些不安,但却又不停的鼓励自己,「一定有什幺事耽搁了吧……应该是快回来了。」
对,他一定会想办法赶回来的。彧是个重然诺的君子,肯定不会失约的。
尤其是她们俩的约呀!茉白自信的想着,唇畔也扬起了温婉甜蜜的笑。
***
郭嘉越看越觉得不对。
这家伙心神不宁,老是摸着怀里不知什幺东西,一脸忧心的望着外头;方才饮宴的时候是如此,现下谈论着如何因应吕布跟张绣之间的行动,也是如此。
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荀彧对他知之甚详,郭嘉当然也敢说他对荀彧了若指掌;尤其于公,荀彧更是一个负责守信,勇于任事的人。这样的人,居然会在议事的时候频频失神?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却是不断地注意荀彧的举止;直到后来,荀彧变得像是终于死了心似的,是也不再揣着怀里的东西,只是脸上的神情哀伤,心情像是低落到了谷底。
郭嘉怀着满腹疑惑,但碍于席间的同僚,以及座上的主公,苦无机会好好质问荀彧一番。
宫里打更的人敲着响锣,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亮;三更天了吗?不知不觉中居然已经谈了两个时辰。
即便先前在宴席上大伙儿酒足饭饱,经过这幺些时辰,许多人不免觉得有些饥饿,更别说大多时间都坐在原地,又这幺晚了,自是显得无精打采。
曹操看见众人有些累了,便吩咐大伙儿稍做歇息,并命膳房再煮点酒食来,给大家填填肚子,等养足精神后再议。
众人正襟危坐久了,听见这声令如获大赦,全都急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以振精神。
荀彧撇开笔砚,一手撑着额际,闭目养神,「三更天了,白……」他的妻子,不知是否还点着灯笼……等他回家呢?
忽地,一掌拍在他的左肩,令荀彧不得不仰起头来。「奉孝?」
「见你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今儿个究竟谁生辰?」郭嘉一向冷然的唇畔,这回似有若无的扬起淡笑,可嘴里吐着的,还是那听来讽刺,近乎无礼的问话。
他一向是这个样子,个性又高傲,这才招来负俗之讥。不过识得他的人,自然不会在意他这张坏嘴。
「别提了。」荀彧拍开他的手,显然不想理他。
郭嘉却不见死心,绕到另外一头,继续试探。「文若,是家里打破了碗盘,还是敲坏了锅子?瞧你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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