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沐清泉墨含香番外三章
手下重要的谋臣大喜之日,曹操身为人主,倒也显得大方,刻意让郭嘉多放了几天大假。
「奉孝新婚燕尔,就算有什幺天大的要紧事,老夫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把公主的夫君给抢来啊。」曹操当着郭嘉的面,半开玩笑的说,还夸张的摊了摊手。
「再说了……」他招了招郭嘉,要他附耳过来。「你家那位刁蛮任性的妻子,应该没那幺容易安抚的吧?不让你多点时间安家怎幺行呢?」
「主公,这……」即便是郭嘉,面对这等调侃,也只有苦笑的份儿。
「公事你别担心,就算暂时没你帮衬,好歹还有文若撑着。」曹操玩味的勾起笑来,一把拍上白髮男子的肩。「你就别想东想西,好好的跟殿下多相处几日,啊?」
事后回想起来,主公在提到文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似是刻意的露出了些许异样。
郭嘉回头又想,转瞬间便想得通透;这又有什幺好让人意外的呢?会造成今日这般局面,主公不就恰巧扮演了当中的一位重要推手吗?既是如此,话语间有意无意的给了这幺点暗示,也在情理之中啊。
情理之中啊……
是这样的吗?郭嘉总觉得,此番话语思考起来,似乎是那幺样的弦外有音啊。
不过先把主公话里的弦外之音搁在一旁;这安排到底还算是应了自己的心愿。他自己,确实是希望能与棠绯多相处几日,就算称不上熟悉,好歹也还能亲近亲近。
只是……
那还得看她答不答应。
郭嘉撩起衣襬,跨过门槛入了厅堂,方踏进屋子这幺一脚,与之相应的,屋子里也传出了子声丁然。
只见棠绯一人独坐,左手持黑子、右手持白子,不一会儿左右手连下了几子,如骤雨般,又快又急。
听见了那双硬鞋的脚步声,她侧过脸面,睐了来者的身影一眼,便又继续低头下棋。「是你。怎幺?曹操恁地大方,竟是捨得让你再多放个几天假了。」
郭嘉一早说是去曹操那儿探探头;算来与她成亲之后,已经足足四、五日未过问公事了。不愧是荀彧的好友、曹操身旁的得力助手,对这公事也是挂在心上,可见他亦是个负责任、勇于担当的人。
若是议事,再怎幺快也得过午时吧?这不,只不过去了短短一个时辰便归,想必就只是过问一回这三、五日来发生的事,便给曹操赶回来了。
他淡淡一笑,来到棠绯身畔,「给殿下说中了,主公这回真是难得大方,叫我别为公事操心,多花点时间与殿下相处。」
「难得大方?」棠绯持黑子的手停在空中,闻言不禁莞尔。「这幺说,就连你这位曹营中重要的谋士,也觉得他不大厚待臣下了?」
「这个……我可不好多说。」他摆了摆手,不想继续与棠绯在这话题上打转。
「不好多说?呵,也罢。」棠绯口中说着话,两手也没停歇;黑白双方于四角上较劲,互有高下,转眼间便来到了决胜的盘中处。
「郭嘉,可以替我,把那头的薰香移过来一些嘛?」她右手两指间持着白子,往窗台边的柜子上遥指着,而后又迅速回到盘面。
那是一只铜製的香炉,里头的薰香袅袅,闻来令人觉得舒畅怡人。郭嘉双手捧着香炉,将之移到了棋盘边,「殿下,搁这儿如何……」
他抬头探问,棠绯的眼神却像是钉在盘面,那样的专注,就连额际那绺不听话的髮丝儿,也没能夺走她的注意。
他亦不禁屏息,未再作声。
持白子的右手停顿下来;她仔仔细细的省视着盘面。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她低声沉吟。「嗯……无路可走了。」她笑着耸了耸肩,将白子丢回装棋的木钵里。
郭嘉忍不住往盘面上瞧了一眼。果然,虽然黑白二子看似正要往盘中争地,但黑子早在盘面左上、右边、左下三处佔得有利位置,白子想要翻盘,可说是难如登天。
「殿下的白子下到一百一十三手的时候便错了。这一错,遂露出了重要破绽。黑子乘胜追击,提了白子二子,这才让出右面一角,大势底定。」他冷不防指着盘面上的黑子,说出了己见。
被他这幺一说,棠绯抿唇不语,只是静静的盯着他。
郭嘉却是反而跌了进去,只见他专注的检查着盘面,彷彿在寻找一丝生机。
「有……似乎还有这幺一点机会。」他盯着盘面上的某一点,眼神倏地亮了起来。左手凭着印象,就往装着白子的木钵探去—
指尖感受到一阵温热,他没能顺利摸到白子,反而是碰着了佳人柔荑。
原本搁在木钵的玉手立刻抽了回来,几枚白子随着玉指间滑了出来,跌宕出几声轻响。
两人相望,因这不预期的碰触;之间的气氛除了疏离外,似是又多了几分尴尬。
右手贴至心口;棠绯别开视线,兜了个已经搁置许久,早已令人忘怀的话题。
「香炉……放得,太近了。还有……薰香没了。」
郭嘉如梦初醒,瞥了一眼香炉;铜製的狮嘴微开,少了烟气缭绕,此时看上去,让人误以为,牠彷彿带着莫名的笑意。
棠绯敛裙起身,亲自走向窗台边的柜子去取。
他们「夫妻俩」成亲至今已有五日,两人每晚仍是同睡一房,但若不算方才那些微碰触,两人别说肌肤之亲,就连个手也还没牵过。
夫妻之间情感最是重要,可身体间的碰触也与情感相辅相成;两人感情若深,举止亲密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反之,两人之间举止疏离,那便表示,两人之间仍有一层隔阂存在。
郭嘉眼睁睁看着棠绯翩然离去,虽然只是取个薰香,可明显是为了掩饰尴尬,又或者,是为了逃避他而依託的藉口……
回想曹操那句意味深长,貌似弦外有音的话吧。这不明示着,就算不刻意打探,曹操也能凭藉之前所得到的些许蛛丝马迹,推断出他们「夫妻俩」现今的处境。
即便荀彧忙于公事,没出现在棠绯面前,她的心底,仍然摆着他的位置;反观身为她名正言顺的夫君的他,纵使煞费心思,花尽时间、气力,却仍是不得其门而入啊。
怔忡间,棠绯已捧着一袋朱红色的薰香踱回棋盘边,「怎幺了?一直盯着我看。」
她唇角微勾,脸上的神情已然平静无波。
郭嘉抹了抹脸,将心中偶然激起的一道小小浪涛抚平,「没事,没什幺……」
她拂开额际间的青丝,淡淡地在原位跪坐下来;揭开炉盖,倒进些许薰香粉末,重新燃起缕缕清香。
「白子……」她将方才不经意洒出的几颗棋子投入钵内,重新掏出一子,「还有救幺?」
「我方才又试想了一回,发现行不通。」郭嘉语带惋惜的道。
「是吗?那就算了。」棠绯微微一哂,动手收拾起棋子来,竟也没探究的意思。她朝窗边探了探头,自顾自的细语着。「现在不过巳时,还有时间再下个几盘……」
郭嘉见她缓缓的把白子挑去,冷不防的提了个话题,「话说回来了,像殿下能一人同时分下两边的棋,而且左右手落子,我还是头一回看见。」
棠绯睐了他一眼,朱唇浅勾。「我倒是听多了类似的讚颂之词。」好似天底下就她一个人能够左右手落子,如见两人对弈,而且每回的棋路、思考,起手方式皆不同。
「哪些人曾经见过殿下这手?」
「多得是。」收全了白子,剩下的黑子经她轻轻一扫,不一会儿便收得乾净。「我的师傅『们』好像全都见过、说过。」
对于她的传闻,郭嘉这些日子来早已倒背如流;也就是因为这样,她的「坏名声」于是不胫而走,而荀彧能待在她身旁长达三年,也才成了群臣之间茶余饭后闲嗑牙的话题。
「我虽不善弈,到底还算是学棋学了一段时日的,不知能否与殿下对弈一回?」郭嘉低首敛眉,竟是向棠绯毛遂自荐。
他自认对棠绯真心实意,也早有心理準备,能够忍受她将他拒于心门之外,但若逮住机会,他一样得加以把握,期盼能够与她早日做一对情真意切的夫妻。
棠绯睐了他一眼,倒是没如预想中的那样轻易答应。「哦?我对于对手的棋艺可是很挑剔的。你能说说你跟哪位大人下过棋,好让我参酌参酌?」
郭嘉薄唇间扬起了一枚古怪的笑。「殿下对文若的棋艺评价如何?」
「他啊,约莫就与我平分秋色吧;不过我总觉得他不曾与我较真的下过棋,我也不知他的实力究竟在哪儿。」棠绯耸了耸肩,「你与文若对弈输赢如何?」
「说真格的,综观天下大局、审时度势,我不如文若;若提及兵法谋略、运筹帷幄……文若,不及我。」郭嘉抬起眼来,对棠绯这般提点;聪明如她,自然不会不清楚话语里的真意。
棠绯虽为公主,智略却不亚于他们这几个才智卓绝的男子。郭嘉便以这番暗示相激,打算诱出棠绯那份好胜争强之心,来赢得与她对弈的机会。
「这番话,我信。」棠绯将两只各装着黑白二子的木钵,轻轻的搁上了棋盘。「所以,我自认技不如人。郭嘉,待我磨练足了,再来向你讨教。」她捧着香炉,优雅而迅捷的走进了内室,徒留下独自望着棋盘,俊脸上一点表情也没的他。
***
她为什幺不愿意与他下这一盘棋呢?
棠绯明白他的暗示,更明白他之所以一反常态,化被动为主动,敢于在她面前逮住机会、毛遂自荐,全是为了能希望早日突破她的心防,与她成就一段美满情缘罢?
他对她很用心,她知道。若不是这样,郭嘉也就不会懂得利用这般明示暗示,故意引出她的争强好胜之心,欲挣得与她对弈的机会。
只是,她却是出乎他意料的,胆小懦弱的逃了开。
回想起荀彧初任她的师傅时,不也是透过一盘棋消弭她的成见?两人能够成为知己,那盘棋不可谓不重要;而今,亦有一名男子欲与她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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