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圣女日，采一些万寿菊花、墨角兰枝条、百里香和一些苦艾草，在火炉前将它们烤干，压成粉末；然后，用一小块细麻布筛滤，并用慢火炖煮，添加少量的蜂蜜和醋，最终制成一种芳香的浆糊，名唤‘蜜药’。在睡觉前用这种蜜药涂擦在皮肤上，同时重复说三次‘苦艾草的灵魂啊，在你的梦中沉淀，在我的梦中沉淀’，那么，你就将梦见你未来伴侣的模样。”

艾夏一边以低柔而清凉的声音絮絮地说着故事，一边将一小杯碧滢滢的苦艾酒液倒入玻璃杯中，从糖罐里舀了一小茶匙细白的砂糖，小心地将之连匙一起浸入酒液之中，让它充分地吸收着艾酒液。坐在吧台后背着光低着头专注于调酒的她，面容有些模糊，仿佛是不真切的梦。浪速看着她，刹那间又有了一种恍惚的错觉。

离上场还有两个场次，艾夏为他填好报名表，排定场次之后，看看时间还充裕，就随口提议浪速喝一杯苦艾酒提提神。

“其它的还行，说到喝酒的话，实在不是我的专长。”浪速这样婉拒。

“这回我特别给你配制，肯定上口。别把‘夜之迷宫’的特制苦艾酒跟约瑟夫羼水的劣等货相提并论啊！”艾夏趁约瑟夫不在无法反驳，狠狠地贬低了一回苦艾酒馆的招牌酒。

一边的女侍们耳朵尖，听到艾夏说要特别配制，一齐凑了过来，兴奋地道：“咦？老板娘特别服务啊？浪速，你有福了。”“我们艾夏姐的特制苦艾酒可是全王城第一的。多少王公贵族想喝都喝不到呢！”“艾夏姐，也给我们姐妹每人配一杯嘛！”一时间七嘴八舌，搅得浪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本来就不善于跟女子打交道，一下子被这么多女子围在当中，鼻际闻到的都是香水脂粉的气味，眼里看到的都是白花花的臂膀与胸脯，只觉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头一晕，随口说了句：“那好吧。试试看吧。”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番情景。

还好，在艾夏专注调配苦艾酒的时间内，几个女侍都招呼其他要酒的赌客们去了，浪速才避免了憋闷。面对艾夏，浪速丝毫没有那种受到肉欲威胁的感觉，这也许还得归功于艾夏妖艳当中丝丝渗出的冷意吧。浪速宁愿浸在这种冷意当中，也不愿面对那淫奢的肉粉色。

浪速正胡思乱想间，艾夏修长而白晳的手已经将被酒液浸泡成浆的糖汁自酒杯中取出，轻轻地横搁在酒杯杯沿上，然后自吧台下面摸出了一盒火柴，取出一根划燃了，左手平拿起盛着糖浆的茶匙，凑近火焰。不多时，糖汁便点燃了，燃烧出微弱的幽蓝光芒，仿佛地狱的磷火。

浪速也被艾夏这种独特的配酒方法给吸引住了，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糖浆燃烧，直至冒泡，并变成褐色的焦糖。艾夏握准时机，将融化的糖汁飞快地倒入苦艾酒液，并顺势用茶匙顺时针搅拌了一下。苦艾酒液的酒精度数很高，火焰在玻璃杯中“腾”地燃了起来。艾夏在手被灼伤之前迅速抽出茶匙，右手拿一块湿毛巾轻轻地往酒杯上一搭，熄灭了火焰。然后继续用茶匙调匀了，向苦艾酒中加入1.5份饮用水，倒入四五块冰块，轻轻一推，酒杯悠悠地滑到浪速面前。这一系列的动作，迅速而流畅，又是火焰又是冰块，酒色也一会儿澄碧，一会儿乳白，一会儿透明，看得浪速眼花缭乱。等回过神来，一杯特制苦艾酒已经停在眼前了。

“蜜药！——我给取的名字。尝尝吧。”艾夏黑亮的眸子看着他，嘴角挂着一抹神秘的微笑。

“蜜药？就是你所讲的那种能让人梦见未来伴侣的模样的东西？”浪速一边端起酒杯，一边抬眼注视着艾夏的眸子。

艾夏的眸子在那瞬间有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异色，泄露着她内心的激动，但很快便回复了一贯的冷艳，淡淡地道：“也许能吧，喝了才知道。”

浪速将信将疑地举起酒杯到唇边，轻啜了一口，却不敢直接吞下去，而是含在嘴里，因而也更刻骨铭心地感受到了那一口酒的滋味：

这是一种入口便让人百感杂生的味道，苦得让人抑郁，烈得让人发狂，仿佛眼前看得见低矮的咖啡馆，用铜绿、孔雀绿糊满的墙纸，再衬以草原的黄绿色、粗糙的青绿色，蕴含着浓重的黑色的力量。而所有的这一切，又都笼罩在魔鬼熔炉一样的氛围中，泛着堕落的血色与硫磺的气味。就在浪速忍不住想要将酒液一口吐出的时候，一片苦海之中突然泛起一丝微弱而坚定的清香，仿佛和风轻轻拂过黄绿的原野，大簇大簇的郁金香在脚边挨挨擦擦，非常温和的茴芹味继而无可阻挡地充满了舌面，充满了全身，充满了整个灵魂，不禁让人勾起了对南方漫长夏日时光的回忆与憧憬，全然忘却了自己还身处喧嚣嘈杂、空气混浊的地下酒吧。

浪速被那奇妙的幻觉给迷住了，一下子未曾回过神来，直到艾夏轻轻推动他的臂膀，将他唤回现实。

“啊！”浪速如梦初醒地轻呼了一声，舌尖犹自残留着方才奇特的记忆。

“怎么样？”艾夏眸子里透着询问的笑意。

“……无法形容。”浪速轻轻地叹了口气。

“差得无法形容啊？”依然是满眼的笑意，笑意中有自信与骄傲。

“当然不是了。好得无法形容。”浪速由衷地赞叹道。

“比上面的怎么样？”艾夏继续追问。

“没法比啊。苦艾酒馆里的根本就是马尿嘛！”浪速毫不客气地道。

“扑嗤——”艾夏被他的比喻逗笑了，不过那如百花绽放的笑容也不过只是一瞬，立刻就回复到平常的状态，说：“没想到你看上去那么老实，也这么会说话啊！”

“哪有！我只是实话实说啊。”浪速叫屈道。

“好吧好吧，就算是吧。”艾夏摆着手，装作不在意地道，“既然给你调了这么好的酒，是不是应该有所回报呢？”

“咦？”浪速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哦”地一声，伸手向怀里去掏钱袋。艾夏看到他掏出钱袋意欲打开，面色却是一寒，冷冷地道：“你这是打算干什么？”

“诶？……不，不是要付账吗？”浪速奇怪地问，却看到她的面色愈发难看了，这才意识到误解了对方，当下大为尴尬。一时间将钱袋解开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浪速僵在了那里。

艾夏冷冷地语带讥讽地道：“你还是趁早把你的钱袋收回去吧！小小一杯酒，我还请得起。才打了几场，赚了那么一点血汗钱，就拿出来现宝啦？”

“啊，不，不是的……”浪速想辩解，但又话可说，只得讪讪地将钱袋收了回去。

艾夏看他那尴尬的神情，倒也没有继续为难他，于是保持着沉默。她端起自己的酒杯，轻轻啜了一口鲜血一般的葡萄酒，茶褐色的眸子在灯光下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令小心地偷看她的浪速心中惴惴不安。

“其实，我是想拜托你一件事。”在沉默了半晌之后，可能之前不悦的心情已经调节过来了，艾夏突然唇不离杯地说道。声音在酒杯里经过多次反射，显得低沉柔和，传入浪速耳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哦。什么事，你说！”浪速连忙应声道。

艾夏却不作声了，目光闪烁，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跟浪速直说。顿了好一会儿，她轻咬红唇，似是拿定了主意，抬起头来，美丽的眸子直直地凝视着浪速，有意地压低声音道：

“待会儿上场，我要你输一场。”

“诶？”浪速吃惊地望着她，眼中尽是迷惑与不解。

“为什么？”浪速禁不住还是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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