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宰相见到出来的是王后,微微躬了躬身,行了个礼,对蝴蝶夫人表示问候。蝴蝶夫人也优雅地回了一礼,轻吐圆润如玉的话语:“宰相大人,国王陛下正在里面等您呢,请进去吧。”
“谢王后陛下。”吕宋向后退了一步,让过蝴蝶夫人。
蝴蝶夫人走出寝宫,在与吕宋宰相错肩而过的刹那,城府极深的老人轻轻地在她耳边呐了一个词:
“亚雷克斯。”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在蝴蝶夫人而言却如晴天一记霹雳,劈得她浑身一震。但是,也不简单的女子没有回头,刹那的失态立马被她以安若无事的镇定给轻轻掩盖掉了。她淡淡地道:“宰相大人对我王儿的问候,我会带到的。”
“是嘛?那就好,那就好。”吕宋不可捉摸地微笑着,转身走进国王的寝宫。
待到吕宋的身影消失在无声阖上的房门后,蝴蝶夫人才浑身脱力似的一个趔趄,以手扶廊壁才勉强站住了……
而吕宋,进了国王的寝宫后,顺手将门掩上,走向奥西汀四世的寝床。奥西汀四世以几个羽绒软垫垫着背,坐在床上,冲着自己的智囊欢悦地道:“你终于来了,我的老爱卿!”
“老臣探访来迟了。”吕宋很谦恭地告罪道,“这两日正好感染风寒,身体不适。还请陛下见谅。”
“秋意凉冷,气温多变,老爱卿还得注意保重身体啊!”奥西汀四世说话颇足中气,实在不太像刚刚遭遇刺杀的人。
“多谢陛下关心!”吕宋走到寝床边,一付受恩感激的表情。
“老爱卿快请坐!”奥西汀四世抬手示意吕宋在床边的锦凳上坐下,“我正好有话要跟你说。”
“多谢陛下赐座。”吕宋道了谢,在床边坐下了,看了看奥西汀四世的脸色,欣慰地道,“陛下气色甚好,看来伤势已无大碍。真是可喜可贺啊!”
“这里没旁人,老爱卿就不必装了。”奥西汀四世笑道。
吕宋也笑道:“既然陛下这么说,老臣也就乐得轻松了。呵呵呵……”
“哈哈哈……也只有老爱卿,才能想出如此绝妙计策,引珂缇娜主动回宫啊!”奥西汀四世开怀笑道。
“哪里,哪里。老臣的主意,如果缺了陛下的精彩演绎,那还不是幻影水泡,了无效用?”吕宋不露声色地反赞道。
“哈哈,老爱卿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奥西汀四世笑道。
“老臣这只是实话实说。”吕宋一脸正经地道,“陛下这一剑,若换个人来挨,恐怕非得命丧当场不可。但陛下能于千钧一发之际,错过半分,挨刺而不伤筋,负伤而不动骨,便如事先丈量演习过一般,试问方今王国内,还有谁能如陛下一般胆大心细,拿捏到位?依老臣看来,便是号称‘王国第一勇士’的方元帅,恐怕也徒有这个能力,却没这个胆色啊!”
老宰相这一番半真半假的赞叹,听得奥西汀四世通体舒畅,仿佛连剩余的那点伤,都算不了一回事了,心情大悦地呵呵笑道:“老爱卿说笑了,老爱卿说笑了。为了我那顽劣的珂缇娜,做父亲的只好拼上老命了。呵呵呵……对了,老爱卿,我这两日只能装伤躺在床上,无法自由走动。不知局势如何?”
提到正事了,吕宋便脸上一肃,说道:“正如老臣所料,陛下的遇刺,就是投入水中的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将那些沉渣潜滓,都翻了上来。”
“哦?王国里果然有觊觎权位的人在啊?”
“那是自然的。平日里慑于陛下的雄威,自然没人敢有不轨的想法;但是,一旦陛下退居寝宫,有些人就要迫不及待地冲到前台来了。”
“谁?是哪个如此狼子野心?”
“陛下觉得会是谁呢?”吕宋注视着奥西汀四世,淡淡地反问。
奥西汀四世表情一呆,半晌,喃喃地吐出那个他不太愿意说出的名字:“亚雷克斯?”
吕宋并没正面直接回应,而是避重就轻地提到:“亚雷克斯王子殿下这两日可是作出了一个很大的举措,不知陛下可知道?”
“我这两日除了碧阿垂丝(蝴蝶夫人闺名)、御医和几位王儿王女,其他人一概不见。王国的事态,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了。正要等老爱卿您解说解说呢。”奥西汀四世苦笑道。
吕宋捋着山羊须,不紧不慢地道:“殿下摄政,头一件事便是彻查行刺陛下您的凶手,各级部门同时出动,可以说是搅得全王城鸡犬不宁。”
“行刺我的凶手,现在正乖乖地待在我指定的秘密藏身处,他到哪里去找?”奥西汀四世失笑道。
吕宋睿智地一笑:“殿下的目的,本就不是追查凶手,而是声东击西,制造紧张气氛,藉以分割权力,蚕食各部门的职位罢。”
“哦?亚雷克斯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招了?这我倒小觑他了。”奥西汀四世出乎意外地说讶异道。
“应该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吧。”吕宋很肯定地判断。
“什么人?”不管是谁,一旦掺和到王权争夺之中来了,奥西汀四世都要对其提防三分了,所以他很关心地问吕宋。
吕宋摇了摇头:“老臣也并非全知全能,实在不知……能够想出在各要害部门安插监察官员的主意,必定是对王国政体有着相当深入了解的人才行吧?既然有这么一个人在,我们只要多给他一些施展的机会,他就不可能不露出尾巴来的吧?”
“诱饵做得香,才能吸引鱼儿现身!老爱卿的智慧还是那么神鬼莫测啊!”奥西汀四世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对于这位两朝元老,资格甚至比枫玺伯爵华伦斯坦还要老的国之重臣,奥西汀四世除了倚重,便是敬畏了。甚至国王本人还曾有过这样的感慨:“罗慕洛如果缺了我,照样会运转得很好;但是,如果缺了宰相吕宋,连一天都维持不下去。”
国王对老宰相如此看重,老宰相也没有辜负国王对他的期望。自从三十年前支持奥西汀四世成为罗慕洛的国王那时起,吕宋就把自己的政治命运同奥西汀四世牢牢地绑在了一起。奥西汀四世在一天,他的王国第二人的地位就稳如磐石,不可撼动。
国王和他的宰相又继续谈了一阵闲话,这个时候,寝宫外传来王后蝴蝶夫人柔媚婉转,荡人心魄的声音:
“陛下,该是就医时间了!”
“又来了!”奥西汀四世一听,眉头马上皱了起来。说实话,奥西汀四世的伤势本来就是设计好了做给别人看的,但也正因为要做给别人看,所以有的时候还是不得不做做样子意思一下。
吕宋很清楚奥西汀四世的心情,微微一笑,低声道:“没办法啊,即便是国王,也有不能随心所欲的时候呢!”
“是啊。”奥西汀四世轻叹了一声,“尽管不乐意,还是得勉力去接受御医所谓的‘治疗’,敷那些药不死人也医不好人的伤药。为了诱回珂缇娜,这回我可是付出太多了。”
“为了可爱的公主殿下嘛!即便是付出,我想陛下也是心甘情愿的吧?”吕宋理解地微笑道。
“真是知我者,老爱卿也!”奥西汀四世呵呵开怀笑道。
“看了陛下如此的爱女情深,真叫老臣也心生羡慕啊!”吕宋不由感叹道。王国宰相中年便已丧偶,爱妻艾蜜儿死于难产,王国宰相爱亡妻至深,立誓终身不续弦,故而至今尚无子嗣。看到奥西汀四世对爱女珂缇娜的舐犊情深,孤独一人几十年的老宰相不禁心生唏嘘,心头百感交集。
奥西汀四世听出了吕宋的感慨,难得地微笑着开了吕宋一个玩笑:“老宰相与其羡慕我,不如自己再寻个如花美妾,生个一男半女的,亲身体验一下养儿女的艰辛,岂不更好?”
“陛下说笑了,陛下说笑了。”吕宋也不生气,“都一只脚跨进棺材的人了,哪里还会学那年轻人轻狂无度啊!再说了,几十年都这么过来了,习惯了,习惯了。呵呵呵……”
“那可真是可惜了!老爱卿你都不知道,全王城不知多少贵妇少艾钦慕老爱卿的如海智慧,从容风度,渴望与老爱卿你传出绯闻来呢!”奥西汀四世越说越离谱,把个街头纯系捕风捉影的谣言都拿出来挤兑自己的宰相了。
吕宋不以为忤地“呵呵”一笑,并没放在心上。
这个时候,寝宫外的蝴蝶夫人又一次提醒着:“陛下,就医时间到了。”
“啊!进来吧。”奥西汀四世终于应道。
看看话也谈得差不多了,吕宋识趣地站起身来,向国王告退了。奥西汀四世意犹未尽地出言挽留,吕宋婉言下次再来,于是向国王行了礼,退出寝宫去了。
这个时候,王后已经推门进入寝宫之内,看到吕宋出来了,便让到门边,凝重地道:“宰相大人要去啦?”
“是啊,陛下身体尚未痊愈,也不便久留,以免耽误了陛下的恢复啊。王后陛下,国王陛下的健康重责,便托付给王后陛下您了!”
“宰相大人放心。”蝴蝶夫人低下了眼。这个怀着深重心事的女子,不敢与吕宋视线相对,生怕自己的眼神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吕宋也故意不去看她,免得她尴尬。不过,在经过蝴蝶夫人身边的时候,他还是停了一停,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只字未发,就这么走过去了。这一停,引得蝴蝶夫人心头一阵狂跳,等到老宰相过去了,悬在嗓子眼上的一颗心才落回到原地,轻轻舒了一口气。对这个任何时候都不露声色,但任何时候都眼神锐利睿智的王国宰相,蝴蝶夫人心里有着无端的阴影,仿佛自己在那双眼睛面前,任何掩饰与伪装都是无用的,都是透明的,心底的一切秘密也都是无可逃遁的。
冲着老宰相蹒跚的背影,蝴蝶夫人暗暗切齿咬牙,目光闪烁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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