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着吉普来到了新疆,物资车队随后跟上。眼看“下地”的日子就要到了,要进入沙漠的队员都积极准备,负责后勤的工作人员也忙得焦头烂额。我们这些人里进过沙漠的很多,但是进入塔克拉玛干大多是第一次,特别是那些外国人,激动得很。
塔克拉玛干沙漠位于新疆塔里木盆地的中央。塔克拉玛干的意思是“大山下的荒漠”,而塔里木的意思是“走进去就出不来的地方”。除了沙漠四周沿河生长发育着密集的胡杨林,形成“沙海绿岛”,构成一条“绿色走廊”以外,沙漠是极度干燥的,在比较中心的位置,沙子的温度有时可以高达70度,空气会被极大扭曲,即使没有被热昏头也会产生海市蜃楼。
我很好奇李镇和黄昆是怎么从这样的环境里走出来的。
现在看来,这个疑问很没营养。显然,他们之所以能出来,是因为有人知道他们会出来,有人早就等在那里了。
当然这是后话。
在沙漠边缘,也就是我们当时迫近的地区,有着丰富的沙漠植物,但这种丰富基本是在地下。沙漠植物的地下根系体积能达到地上植物的100倍。李镇有提及到可以把这些植物□□吃,当然也可能会带出下面的蝎子啦甲壳虫啦蚂蚁啦之类的,而且“那样就更好了”。
我们是要成为食物链顶端的男人和女人和李镇。这句话是徐瑾说的。
我们队伍里妇女同志只有三个,但确切来说只有两个,因为我们都不太把徐瑾当女人看待,而是把她当个孩子。廖小丹是女强人,精明能干,而叶妮亚的漂亮只有年轻的俄罗斯姑娘可以达到。相比之下,徐瑾一直扎着一个干净光亮的马尾辫,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叫我们“老师”或者“哥哥姐姐”。她年龄又真的很小,所以刚开始我们都把她当小孩子。结果日不久就见人心,她深厚的吐槽功底与吐槽技巧很快都暴露了出来。
即使到了塔克拉玛干,徐瑾依然极其淡定,就算是吉普再颠簸她也能在后座睡着。不过,在很适当的时候她就会睁开眼睛吐槽一句,让人觉得她只是在装睡而已。
我在日志里摘录了我们几个之间的几段对话。日后从这些对话里其实可以看出很多苗头,但是当时只是觉得好笑,后勤队又发了太多笔记本给我们,我一个翻译没什么好写的,记点琐事聊以慰藉。
我:李镇!我刚才去洗澡的时候水里面冲下几只光洁的黑色昆虫!怎么解释!
徐瑾:师兄,如果你怕一个人洗澡的时候可以叫李镇陪你去,团结就是力量。
我:学妹,你这样很不可爱。
李镇:等一下,你刚才叫他师兄?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还有这层关系?
我:这你就不懂了,当年我在上外大也是很牛逼。
李镇:啊,敢情你就是那传说中的二师兄!幸会幸会,高老庄家的媳妇最近可好?
我:凭啥我就是二师兄?
徐堇:(她刚才可是一直在睡觉)这你就不懂了。其实李镇你才是真正的二师兄,对吧?他各方面永远比黄昆差那么一点点,所以是你们三人组里面名符其实的二师兄。万年老二。
叶妮亚:杨安,老二是什么意思?
我:这有点难解释。
李镇:丫头你这嘴巴太毒了,我哪里比黄昆差了?
徐瑾:万年老二~万年老二~万年老二~
我:好了好了。
李镇:好什么好!丫头我要跟你好好讨论讨论这件事!
徐堇:……(她又睡着了)
如果她不是在装睡的话,那么徐瑾在梦中和她醒着的时间几乎恰好是对半开。我当时还突发奇想觉得她可能在梦中过着某种平行人生。
我从没想过,这个脑洞竟然和真实情况如此贴近。这简直可以算作我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真知灼见之一。
从那时候我就意识到,能让李镇哑口无言的除了我和黄昆以外,可能只有这个有时古灵精怪有时沉着冷静的姑娘了。其实,要不是命运太无情,他们之间兴许还能生出许多故事,可惜生命总是这样,有时激烈得超乎想象,有时又过分空虚。李镇和徐瑾之间至始至终只有一些苍白的话语而已,而之后又有许多意外发生,导致他们几乎再也没有见过面。他们的过去和未来明明紧紧交织在一起,而我这个中间者和他们分别一起经历了很多,知道他们之间的紧密联系,却只能看着他们自始至终被命运隔开着。
塔克拉玛干最美的当然是那著名的红白圣山,但是我们不是去旅游的,这条道路轮不到我们。三支队伍里从天山南下之后就分开了,约好在如果可以前进就在罗布泊附近集合。我们这支走的是靠右的路,也就是往东边罗布泊方向近一些,据说这里的磁场反应比较强烈;黄昆的队伍走的是当中,试着追溯当年那支几乎全灭的考察队走过的路线;而第三支德国人的队伍走的是靠左靠西的位置,偏向帕米尔高原,他们的领队我依然没见着。
天山脚下的库尔勒生意盎然,不熟悉的人常常感叹在沙漠边缘竟然能找到如此高度发达的城市。在库尔勒我们最后一次住在文明地区。进沙漠的前几天,我被黄昆和李镇看得很紧,他们像黑白无常一样诡异,片刻不离我左右,阻止我和任何人说话,我想叫餐厅里的大妹子给添碗面都不行。我非常气愤,半个晚上试图跟他们争辩阴历里面并没有“忌吃面”这一项。后来李镇被几个漂亮的女旅客叫去帮她们换轮胎,而黄昆送我回旅店房间。
走廊里的灯上全是黑斑,不知道是老化的锈斑还是死虫子什么的,一直一闪一闪,最后在我们走过去的时候竟然干脆灭了,吓了我一跳。
旅店南北都有楼梯,北面的楼梯是消防撤离用的,结果里面被堆满了杂物,通常不开,只能通过楼道门上的窗玻璃看到里面的黑铁扶手和水泥台阶。我经过楼道门的时候,突然余光瞟到窗玻璃另一侧趴着一个人,正在往这里看。
当时周围一片黑,那人的脸很苍白,眼睛睁得圆圆的,给我极强的视觉冲击。我顿住了脚步。黄昆在我身后也跟着停下。我转过身,张口想叫,但是又不敢。
“怎么了?”黄昆问我。
“我突然想起,我把一包纸巾落在楼下饭堂里了。”我尽量假装镇定,但是黄昆已经看出来了我的异常,又或者他其实已经注意到了玻璃窗后的人。
“哦,那我帮你去看看,你先回房间吧。”他对我笑了笑,“头也不用回,只管走。”
我吸了口气,转过身往前走去,刚走了两步,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回头看看的冲动。我压根就没把黄昆的话想明白,就扭回头去看,却发现走廊里空空的,黄昆已经不见了。
一阵初秋的冷风吹过,我哆嗦了一下,快步地赶回自己的房间。我左右觉得变扭,总产生一种有人在我背后跟着我的错觉,直到坐到了桌上的镜子前面,看着背后空空的房间,才感到舒心一些。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我房间里的灯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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