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里没有回音,只有一种充满警觉的寂静。
“有人吗?喂?”我开始向前走去。
桥梁望不到头,白骨无边无尽。走着走着,我觉得应该唱只儿歌给自己壮胆,无奈脑子里一时只有“天竺少女”和“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反正周围也没人,我也就脸不红心不跳,“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哦沙里瓦沙里瓦”地哼了起来,没想到唱到“我像那带着露珠的花瓣”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笑。
我的鸡皮疙瘩一蹦三尺高。如果我没听错的话,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随后,让我毛骨悚然的是,远处传来了悠扬的女人的歌声,分明就是接着我的腔调唱下去。
“从此后,你搭起那红绣楼呀,抛洒着红绣球啊,正打中我的头呀,与你喝一壶呀,红红的高粱酒呀……”
我捂住嘴,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心想嘛的这女人是人是鬼,如果是人还好说,是鬼的话这高粱酒我可不喝,这红绣球我也不要了,不然岂不要绑架我到阴间去成婚了。我正在那儿胡思乱想着,那女人又笑了一声,然后歌声就止住了。
我怕得直瞪眼睛,突然感到自己的脚踝被抓住了。我把手电筒往下一照,就看到李镇满是血的脸幽怨地从我脚边升起,他一只手扒拉着桥边,一只手抓着我的脚踝。
我一声怒喝,果断地把他踹了下去。
一阵子污言秽语立刻从桥下传来,其污浊力度,以及融合全国各类方言的能力,都不容小觑,以至于以我的文化水平难以理解。随之还有一串噼里啪啦吱吱嘎嘎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李镇又扒着边儿爬了上来,这次我把他拉了起来。随后因为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还好心地帮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他身上还挂着一只手骨,被我一弹,飞了出去。
李镇一把捏住我的脸揉来揉去。
“你怎么就不给地雷恁死?你怎么就不给安哥拉兔子恁死?你怎么就不给黄昆恁死?我来恁死你好吗?”
“疼疼疼……大侠我错了……安哥拉兔子是什么?”
我和李镇一边顺着桥往前走一边交换情报。
原来安哥拉兔子是指炸毛的僵尸,因为满身都是白毛,和安哥拉兔子很像,所以李镇他们对这种东西统称“兔子”。僵尸有很多叫法,这么智障的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问李镇这个名儿是谁取得,怎么这么二。他看着我,愣了两秒,突然笑了起来。
李镇一边擦脸上的血一边告诉我,他也看到了空中的漩涡。他的经历和我大致一样,本来想到露营的地方找我们汇合,却在看到漩涡后失去了意识。醒来时已经在地下。后来他听到了我的动静,就来找我。他并没有看到石阶和那六个棺材,但是我告诉他的时候他显得并不惊讶。
我本想把包里的金刚杵拿给他看,不知怎么的,又犹豫了。
这个东西我一直收藏着,直到最后。
我问李镇有没有听见女鬼的声音。他一愣,摇了摇头。原来他苏醒的时候是在另一座桥梁上,桥梁里有机关,走到一半的时候他被掼进了殉葬坑里。当时手电熄灭了,背包也找不到了,他在黑暗中毫无方向,还老是被什么东西抱住。直到我的手电光出现,他才从下面趟了过来,因为精神高度紧张,所以没有注意到声音也是自然的。
我对他表示佩服,虽然桥梁离下面的尸骨只有两米左右的高度,但是如果我掉下去,是绝对害怕得上不来了。
桥梁的宽度仅供一人通过。李镇在前面拿着手电走,我在后面跟着。我们俩合计了一下。我背包里的食物是无法供我们两个吃很久的,最麻烦的是缺水。幸好我没有受伤,李镇摔下去的时候也没伤到骨头,所以我们还有体力。这儿不像是什么极其凶险的地方,但是有些诡异,现在时加紧赶路为好。
我们顺着不知道延伸到哪里的桥梁一路向前。李镇告诉我这里是往北的方向。指南针已经失灵了,我问他怎么知道方向的,他说靠直觉,我却觉得不是这样。他应该是通过我选了面对空棺材的桥梁得出的结论。他果然知道些什么。
一路走着也没事干,我就怂恿李镇讲一些关于“安哥拉兔子”的事情。既然他沿用这么一个二缺的命名方式,说明他肯定有点经验。
《阅微草堂笔记》说僵尸的样貌是“白毛遍体,目赤如丹砂,指如曲勾,齿露唇外如利刃”,这描述还真有点像兔子。流行文化里的所有僵尸一定吃人肉,吸人血,有些版本里被吸了血的人会成为新的僵尸。僵尸膝盖不能弯曲,只能直着蹦跶。有说法是中国建筑里高的门槛就是用来阻挡僵尸跳进家中。这就很可笑了。
在九十年代左右,全国范围内爆发了僵尸恐慌。各地僵尸不尽相同,有些说是科学家被吸血蝙蝠传染了某种疾病变异而成的,有的说是个专喝年轻姑娘血的老太,有的说是开发景点的时候跑出来的,最变态的是说从博物馆里跑出来的。僵尸传闻集中在中部地区和东部地区,以长沙和上海周边为主。我那时在上小学,也隐约听过传闻。说什么跑出来五个僵尸,道士打死了两个,解放军烧了两个,剩下一个还在周围活动。
除此之外,我对僵尸的概念完全来自于小说和《行尸走肉》,所以对这种东西的存在将信将疑。
李镇说他见过僵尸,但是只有一次是真的面对面见到。那时候他十七岁,在上海的地下废水管道里面看到了百来个盐渍了个僵尸,并且的确起尸了。他被僵尸围堵在废水道里,最后通过某个窨井盖爬了出来。当时外面在下雷雨,有一个僵尸炸了白毛。那是的的确确和长毛兔子一样。
我问他他一个南京人为什么要跑到上海的地下水管里建设环卫工程,他摆摆手说那个时候太年轻,现在老了。他大我一岁,当时也才二十五,真是很不要脸。
我又问他他从窨井盖里爬出来之后怎么样了,僵尸为什么没有跟出来。李镇说他不知道僵尸怎么样了,因为他是被其他人从窨井里拉出来的,出来之后就只顾着跑路,那人大概把僵尸烧了。刻僵尸的东西和传统里辟邪的东西没什么不同,镜子、桃木、枣核、赤豆之类,但是关键时候火烧是最靠得住的。僵尸里都是油,一旦点着了噼里啪啦一阵爆裂,然后问题就解决了。
“谁这么好心,看到你在窨井里还把你拉出来?如果是我的话肯定嫌脏。”
李镇看了我一眼。
“黄昆。”
“啊……”我张嘴。
“你给我闭嘴,一句话也不要说,你说一句我就打你一拳。”
“你们那么早就认识了?为什么明明都是南京人一定都要跑来上海建设环卫工程?”
“说来话长。黄昆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我和我姐籍贯在云南,但也是南京长大的,我们七岁的时候死了家人,十岁的时候,被这队伍的东家收养。东家长居上海,我们就跟着他来了上海。我在上海呆了十年后,东家带着我们又搬回了南京。这之后我跟着东家经常是住在南京,上海工作,两头跑。”
“但是环卫工程……”
“嘘!”李镇突然朝后伸出手来捂住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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