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又是那样似笑非笑的熟悉神情，她莫名便又觉得战战兢兢了起来。

这种「童年阴影」还真可怕……分明他也没那个郭嘉那般邪气不羁，这一笑倒又令她彷彿如坐针毡了……

「练师很好，承蒙……大哥记挂。听闻大哥如今也已有了两个儿子，想必定然同大哥般聪慧勇武，将来定也是英俊潇洒的公子吧。」也与他捧茶敬过一杯，她扬笑开口回应，决定还是撇开心里头这一丝生分，「不知嫂子近来如何？大嫂和玉儿可也都安好？」语气殷切地问候，她想了想，终究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吧？周瑜从以前就总是这样笑，许是原便习惯藏起情绪罢了。

在这样的时候还愿抽空见她，他毕竟应当还是有将她放心上的……无论怎幺说，他毕竟都算是她大哥啊。

而听她难得去了字，唤了自己这一声大哥，周瑜微怔，心里竟有一霎顿然。

她终究是拜把兄弟的义妹，终究……也是将自己当作大哥的。

神色微歛一瞬，他手指微微收紧，却还是掩去思绪，微笑开口应：「婉儿挺好，近日又被大夫诊出有喜，便留在会稽安胎没有过来了。大嫂自那之后便一直在山林隐居，偶尔会带着玉儿和绍儿回来……如今玉儿也有八岁，倒与大嫂有几分相似了起来。」眼里盈着笑，他开口，语气十分轻鬆，彷彿只是普通闲话家常。

于是她也笑，「既然和大嫂相似，想必玉儿将来定也是个美人儿……那绍儿呢？还有琰儿……八年了，大哥的孩子，各个也都大了吧？」几许歎然望向窗口，她再问了一句，心里却不禁有些惘然起来。

多年过去，这儿一切看似如常，可细想起来，却是真正的物事人非了。

孙琰、孙玉、孙绍……当年孙策留下的这三个孩子，她那年走时，也只有长女孙琰年满两岁，如今怕是都到了能四处玩闹的年纪了吧？还有周瑜，如今竟也有了两个儿子，而小乔腹里还又有了一个……若正好是个女娃，岂不是便能够凑成佳偶了？她莞尔。

至于变化得最大的，恐怕……却还是仲谋吧？

「绍儿如今七岁，十分爱玩，倒是喜欢玩枪弄剑，样子也和伯符相像。玉儿的性子便如大嫂安静乖巧，只是琰儿的性情颇为倔强刚烈，经常一言不合便与人恶言……这孩子可怜，历经多番波折，总是比他人要来得极端些。」轻歎一声，他望着茶面缓缓发话，一面说着，思绪却有些複杂了起来。

他终究是──得要狠心走到这一步。

「听闻琰儿是给吴夫人带着的，虽然性子倔了些，但应当也是个乖巧的姑娘吧？」几分安慰地开口，她见他如此，不由得更觉得他实在辛苦……这八年以来，恐怕一直都是他在后头劳心赴命地帮着孙权的吧？

也莫怪他这会看着，容颜却是真的比当初要显得沧桑了……当初的周瑜是潇洒翩然，如今，却也只能是步步深沉为营。

周瑜闻她这一提及，神色一顿，歛眼一歎，却蓦然有些哀伤了起来。

「吴夫人离世后，琰儿的性子便更要强了，每逢大嫂回府，总经常和两个弟妹一言不和就吵起来……」

何若舒却是猛然一顿。

离世？……什幺离世？谁离世？

「……大哥说什幺？」双眸瞠大，她心口微微发着颤，便连握着茶杯的手也一丝丝地收紧，「吴夫人她、她离世……」

那是何时发生的事情？她竟然……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莫怪……莫怪那时尚香听她提起吴夫人时，神色会那样怪异吞吐……

可怎幺会这样呢？孙坚走后，便一直都是吴夫人在照料着孙府内务事……后来孙策离开，她怕吴夫人伤心挽留，便没有前去道别……可、可怎幺会、却连她也──

周瑜慨然摇首，「前几年的事儿了。六年前，江南来了一场大雪，吴夫人身子勘受不住，请了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交代完后事，不久便就去了。」

听着周瑜的话，何若舒的心却更沉，空落得几乎恍惚。

六年前……建安七年……竟只在她离去吴郡后两年，她与子龙相守未久，吴夫人便离世了……

而她、她却是丝毫不知情……

「仲谋和大哥这些年，定是……十分辛苦吧。」恍然出声，她话声落得结结巴巴的，只觉喉间酸涩乾哑，「待此战过后，我能……我能去，好好地看一看伯符大哥、孙大人和吴夫人幺？」愧疚地抬眼望他，她心里却开始有些悔恨了起来。孙府待她恩重如山，她当初却那样不辞而别……他们心里，说不準其实是恨着她的吧……？

如此，她却又哪里有资格说要去祭祀他们呢……可若未一见，她这心里头，却是怎样也无法安下心……

周瑜听了她这声恳求，也未答话，只是沉沉地垂眸沉吟，似是在思量着什幺。

「练师，妳离开刘备，回到江东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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