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在延伸,思绪飘荡。
☆、第二章入塬
毕业那年,巧云跟随玉明回了一趟凌河塬老家,印象中第一次清晰地住进了深山坳里一个六间房的院落。早晨听公鸡打鸣,傍晚听黄狗吠天,数着一颗颗星星入眠。
日子如飞,过完暑假他们俩就返回了学校,村里的石头岭,歪脖子树,沟底落满鹅卵石的溪流,她闭上眼睛就能悉数一番。在学校的食堂,她过了人生的23岁生日。毕业的迷茫和闯荡江湖的雄心壮志,燃烧了两个人的激情。青春的第一份工作,他们找了同一家单位,工作半年,双双辞职,为了自己更大的梦想,两个人在北京成立了一个画舫,开始招收门徒。日子在清淡和拮据中拉开序幕。渐渐地,画舫有了群众基础,小区周边的孩子日渐增多,对艺术的爱好和畅想,在经济上撑起了画舫的帆,也算是有了生活的补贴,日子虽然紧促、平淡,但两个人忙得不亦乐乎。画舫运作颇有影响力,她带着孩子们参加一场场专业性的比赛,举行画展。
生活在年轻人面前以开放的姿态出现。繁华的都市尽显华贵,年轻人卯足了劲。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第二年的春节,他们在双方父母的敦促下在北京城完婚,婚礼简约时尚。婚后不久,艺术的感召再次凸显。凌河塬的深邃和古朴在她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于是,她决定背负行囊再次开进古朴的山坳,潜心创作。玉明苦读诗书十余年,跳出山窝进京城。时下,又带着北京姑娘折回,为了理想,寻找艺术的灵感,年轻的决定是那样坚决而伟大。
段玉明与故乡的朝夕相处只有短短的十五年,十五年之后他考上了几十里地外的高中,奔读千里之外的大学,最后飞进了北京城,故乡在他的记忆里变得模糊,山里的四季只剩下一些刻骨铭心的片段,连说话都带上了北京腔。如诗如画的美景深深地吸引了巧云,她下定了决心去体验一年那里的生活,开启艺术创作之门。与此同时,两个人约定,为了事业,暂时三年内不要小孩。玉明满口答应,可他忐忑的是,如何解释毕业后再次回到家乡,经济的支撑是一个大麻烦,虽然有画舫的一点收入。他更怕巧云这个城里姑娘是心血来潮,适应不了乡村的生活,他又害怕村里人背后的眼睛。但毕竟学有所成,住家两三年,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农活里赚点钱,他也能充当主要劳力,要是实在撑不住了,立马搬回北京。
光阴似箭,临到了沟坎坎,触景生情,他小时候的时光开始显现,一幅幅生动的画面把他拉回了童年。
一对年轻的情侣从火车站出来,冬日的冷峻完全镶嵌在古城墙上,火车站广场拎着大包小包拥挤的人群,不分昼夜,春节的脚步匆忙而充满诱惑,为了避开春运高峰,他们提前一个月就回来了。多少次从这里出发,又一次次返回,揣着梦想,带着祝愿,火车站成了中途的驿站。
腊月二十八是他父亲订的吉日,按照乡下的习俗要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北京的西式婚礼虽然简约,时尚,但老家里的亲戚都没有赶过去,只有爸爸妈妈参加,女方北京的亲戚很多。这次春节返回家乡,只有巧云和爸爸来了,她妈妈忙于工作。生活总是这样,在固定的车辙里匆匆前行。
人生一场庄重的婚礼,往往被习俗分成两半,一半在城里,一半在乡下,一半在蜂拥的规矩的习俗里,一半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半是匆匆的时光,一半是斑驳的光影,一半男,一半女。
唢呐响彻了山谷,村庄上空喜气洋洋,冬天仅有的一些飞鸟急匆匆地云集,入冬的第一场雪提前覆盖了整个黄土高原,银装素裹的世界,为一对新人献上了洁白的婚纱。热腾腾的油膏和喜气洋洋的婚宴,把整个山村映照得通红,鲜美。积雪上的阳光反射出山的雄壮和树的俊美,一个干净,童话般的世界。巧云沉浸在生动的迎亲队伍和喜宴古朴的甜美中,忙碌一天,除了兴奋,她还是兴奋。一面大鼓,三个唢呐手,一个大号,一个二胡,钹儿,梆子......一个民间的乐团。到了村口,齐刷刷地站在积雪的路边,红灿灿的丝带在腰间飞舞,音乐响彻了天空。孩子们填满了整条街巷,鞭炮和雪花跳舞,黄狗和小猪撒欢,热情的乡亲挤满帐篷。院子里搭起的炉灶喷射红艳艳的火苗,映红了厨师油光光的脸,吆五喝六的酒席,碟子碰着碗。晚上,她急匆匆地进行素描,她要把所有的盛况融入她的艺术创造中。似乎这不是一场婚礼,而是专门为她布置的一场盛大的庆典,专门为了她的创作,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盛况。
第二天,玉明按照风俗走亲访友,山川古道留下了他们喜悦的欢呼声。
过完春节,巧云就把父亲送回北京,他们俩住在了乡下。
“狗娃娘,你把上次卖牛的钱取来,我去买两个羊羔羔。”段贤忠从土墙围着的厕所出来,一边提裤子一边喊。两个娃娃一大早就跑山沟去了,这太阳才暖和一些。庆琏从厨房跑出来,一手拿着给媳妇煮好的鸡蛋,围裙里裹着灶里烤热的馒头。
“狗娃呢,他媳妇呢。”一脸疑惑。
“又去沟里写生去了。我听见他们骑摩托车出去了。”
“不是说好中午的么,真是游着性子了,早饭还没吃呢。”
“开过春了,地里要忙了,你赶紧取钱去,我到老赵那里看看,有了上好的羊羔,就订下来。别在这里磨叽了。琼儿呢,还没起床呀,这兔崽子就知道睡懒觉。”段贤忠不高兴地吼叫,猛地咳嗽一声,墙头的麻雀被惊飞了,落在高高的屋檐顶上,唧唧喳喳。
“琼儿,你起来,到地里挖几个菜回来,妈把馒头都热好了,起来记得吃呀。”庆琏朝里屋喊了一嗓子。又得到老汉的“圣旨”,赶紧折回厨房去了。
“那你洗把脸,先吃了。”她转身时弱弱地丢了一句话。
“你先忙正事,我自己去吃。”段贤忠奔向厨房。
“哦”庆琏又转过身,走到厢房去了。
风把厨房烟囱的浓烟压回了院子,院子里烟雾腾腾,散乱地铺开,又顺着大门口钻进来的一股强风,一股溜从坍塌的土墙豁口处逃逸,直奔天空。
琼是玉明的弟弟,叫段玉琼,上高三,这个寒假还要补习,今年的高考改革,实行了3+2的模式。周末就喜欢睡懒觉。春节回来,哥哥和嫂子传授了不少经验,他更喜欢嫂子聪慧的谈心,而不是哥哥训诫式的教导,比老师还烦。他爬起来,胡乱洗把脸,挎着篮子就出门了。
“琼儿,先吃个馒头再去。”庆琏从窗子看到了儿子,连忙召唤。
“回来吃。”琼丢下一句冷冷的话,瞬间凝固在厨房的外墙上,被他老子的喷嚏打翻在地。
“吃了再去,你妈喊你听不到呀。一会儿回来,把板车拖到羊圈,把羊圈的粪掏完晒到果园去,堆在东墙边上,不要靠近麦秆堆,我去上会(赶庙会)。”段贤忠一边嚼着脆皮温热的馒头,一边给儿子布置任务。
天哪,这个周末又完蛋了,好好休息一下也不行,玉琼心里埋怨道。他趁父亲不注意,一个石头子仍向屋顶的麻雀,石子顺着瓦槽蹦蹦跳跳落下,砸在柴棚边的草跺子上。麻雀齐刷刷惊慌失措地逃向树枝,惊魂未定。
“哥哥,嫂子,整天就知道东跑西逛,家务活干得少不说,我的亲老子娘都热乎乎地护着。我真是多余的了。”玉琼把草篓放在墙角,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低得只有厨房里他娘听得见,走进厨房。
庆琏瞪了他一眼。“等你考上学,带个城里媳妇,妈也这样疼你。”
“谁稀罕呢,我就娶个乡下的。”琼儿嘟囔个嘴。
“没出息,读书好了,别窝在这穷山沟里。”庆琏把馒头塞进儿子手里。
段贤忠看出来他一脸的不高兴。也没有吭声,他知道,这出羊圈的活不好干,一上午十几车要粪要运到果园去。虽说,孩子长大了,有身板了,但这繁重的农活他一个人也是够累的。
“你哥回来了,让他一起,把羊圈清理干净”段贤忠也走进了厨房。
“嗯”玉琼把烤好的馒头用嘴吹吹,拿一手帕在馒头上胡乱地甩打,然后,在手心转了几圈,双手捏住掰开,夹了一勺子油泼辣子,转身咬一大口馒头,鼓囊着腮帮子就出了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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