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试的第二天傍晚,四门科目的成绩便都出来了。那天下午,异常闷热,校园里的空气仿佛都热得扭曲地变了形,一整个下午,天都沉着一张脸,像是怀揣着什么沉重的心事,终于在晚自习开始前hold不住了,倾盆大雨如那决堤的情绪,打在紧关的窗户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坐在教室里也感觉到外边的潮意和水汽,仿佛屋顶漏雨了一般。
暴雨愈下愈大,伴着电闪雷鸣。
吊顶上悬着的日光灯忽地闪了几下,最后“噗嗤”一声灭了,四周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几名女生发出了不小的惊叫。
韩致当机立断,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手电,陆陆续续地,别处也亮起几点淡白的灯光——几名住校生将抽屉里的应急台灯摆到桌子上。
教室里亮了些许,但饶是如此,没灯的学生依旧没法在这么暗淡的光线中看书写字。
秦明坐了一会儿,放下暗淡光线下字迹模糊不清的答卷,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刚推开教室的门,嘈杂的雨声、风声一下子争先恐后地穿过他的鼓膜,挤进他的耳朵。
他走到走廊更为幽暗的一端,停下脚步,也不回头却问:“你怎么也出来了?”
身后的人很久都没说话,久到秦明几乎以为是他敏感了,腰上才传来一阵温暖,“不凉吗?雨斜进来了。”
秦明摇摇头,握住环在自己身上的那双手,说:“还好,不过现在,一点也不冷了。”
“我听你说。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身后响起的声音清亮干净,带着令人熨帖的轻柔,秦明茫然盯着栏杆外那片黑压压的虚空的双眼渐渐聚了焦,凝在不远处被大雨打蔫的芭蕉叶上。
他漫无边际地开口:“我打赌苏轼在写词时压根没想那么多!”
“嗯。”
“毕淑敏做自己散文的阅读理解也不见得能写到参考答案的点。”
“嗯。”
“让同一名阅卷老师再批一次我的作文,分数肯定又打得不一样了!”
“嗯。”
……
秦明说什么,方文睿就轻轻地应什么。
秦明喋喋不休地指摘了一番,最后也觉得自己这么做其实挺没意思,怪幼稚的。
他垂下头叹了口气,“唉,是我自己的问题,不够好,还不好好努力。”
“不要仅仅因为一个阿拉伯数字,就全盘否定了先前的努力,”方文睿这下不同意了,他从秦明的掌心中抽出手转而拉起他的右手抬到半空,又用指腹缓缓抚过他的指骨,“你看,中指这里凹陷下去了,手指也歪了。”
“……”秦明正欲开口,方文睿又道:“你再把左手伸出来,五指展平,看看?”
那是一只极为好看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匀称,指甲平整而圆润,但方文睿只看了一眼,便将视线移回秦明的右手,“那本买给你表妹的字帖练完了吧?”他故意把定语咬字咬得很重,秦明忽然有些不自在。
“你还记得去年那次朗诵比赛吗?”
秦明自是不可能忘记那样的方文睿——烛光簇拥下看似大胆实则青涩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传达一份隐秘的爱意。
“我其实想过很多次,要不算了吧,一个说话都不利索的人参加朗诵比赛做什么!”方文睿缓缓道:“但喝开水舌头上传来一阵刺痛时,我又想,我在努力啊,一直都……”
“你练习时咬破舌头了吗?”
手又被秦明紧紧地反握住,方文睿无声地笑了下,“是呀,我比你傻多了,想加快语速,总觉得这样,旁人听上去会顺畅很多,结果,练了几遍,超负荷的舌头它就罢工了。咬到舌头的那一刻,有一瞬痛得就快流眼泪了,不过,后来,还是那道口子提醒我,我一直都有努力,哪怕……”
哪怕原地踏步、成效颇微。
我们努力着努力着,努力了很久,却被不尽人意的结果打击得垂头丧气,铩羽而归。我们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辛勤付出没获得预想的成果,为此苦恼着、纠结着,渐渐地开始否定自己先前的努力,认为做什么都于事无补、没有意义,甚至忘了自己曾经斗志昂扬、精神饱满地努力过。
然而,事实是,今天每一份在你看来微乎其微、不足挂齿的努力,都潜移默化地在你的身上留下了迥异的印记,成就了明天那个和已经成了昨天的今天有了稍稍不一样的自己。
只是这种不一样,太小太小了,但我们却期望它很大很大,幻想着过了一天就一步登天。
理想的丰满和现实的骨干的强烈反差,让我们很多次很多次,没到最后,就失望了,失望了个彻彻底底,绝望了。
每到这个时候,无论多么大失所望、万念俱灰,都请再仔细看看自己,也许,你会惊觉前额上新发的痘痘不见了,发现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自信了。外在的、内质的,总有什么在悄然改变,告诉你:那是你的努力,你的努力不是毫无意义。
秦明看着方文睿明澈的眼睛,突然懂了他的眼神也在说:“我不相信徒劳无功,我只坚信天道酬勤。”
“是我犯浑了,”他莞尔一笑,“所以得惩罚一下……要不就罚被你占便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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