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辉:“……”
感情媳妇还没娶进房,倒先把媒人扔墙外头去了。
手术后那几天叶峥没什么力气,给什么吃什么,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等他的精气神稍微养回来了一些,这人立刻按捺不住,开始作妖了。
彼时叶峻事务缠身,不得不回集团主持工作,只能隔天来看他一次。没了这位爷镇着,叶峥连吃七天不重样的病号饭,再迟钝也看出不对劲了,于是筷子一搁嘴一抹,低调地宣布绝食。
严知行大惊失色:“叶总!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叶峥气若游丝地说:“伐开心,吃不下。”
事关重大,这个消息如同坐上窜天猴,成功地于10分钟后传进了江可舟耳朵里。
“绝食?”
江可舟在水池前洗干净手,把挽到手肘的袖子放下来,遮住手臂上的伤疤,波澜不惊地说:“好,我知道了。”
一个小时后,江可舟出现在病房门外的走廊上。
上回严知行在手术室外见到他时差点没认出来。那时候江可舟整个人状态奇差,颓废阴郁不说,瘦得吓人,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隔了几天再见,江可舟虽然还是瘦,但昔日的感觉却隐隐找回来了一些,至少眼中不再是黑沉沉的木然。只是严知行总觉得他还差点什么,现在这模样虽不用人担心他会跳楼,但也令人亲近不起来。他的神色仿佛跟世界隔了一层似的疏离缥缈,好像一眼没看住,他就要羽化登仙而去。
江可舟问:“还没吃饭?”
“是,”严知行犯愁,“叶董不在,没人劝得动他。这些人里只有你说话他会听,别的事暂且放一放,先把他哄过来再说,行不行?”
江可舟扯了扯嘴角,自嘲似的笑了一声:“知道了。麻烦严先生暂时在外面等一会儿。”说完也不等他回话,径自推门走进病房,回手咔嚓一声落下锁。
半躺在病床上的人被关门声骤然惊醒。
算起来两人已有快两个月没见,分别时尚且各自安好,再见时却是在双双大病一场之后,四舍五入起来,几乎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
江可舟原本憋了一肚子火,叶峥原本怀着几分执拗,可此刻乍然相见,一干心思彻底散了个一干二净,只剩满腔劫后余生的酸涩难言。
江可舟犹如被人钉在了门口那一亩三分地上,恍惚地望向不远处消瘦的男人,胸中悲意经久不散,汹涌地冲刷着他难以为继、却仍在苦苦支撑的故作平静。
“瘦了好多……”
叶峥冲他伸出手,哑声说:“过来,让我看看。”
江可舟像个提线木偶,僵硬地循着他的方向,一步一步靠近病床,在离他三步远的距离处停下。
“你不吃饭的话,”他垂头避开了叶峥的视线,声音很轻地说,“早晚也会瘦得跟我一样。”
叶峥刀口在腹部,平时多是躺着不敢动。江可舟不肯碰他,他便用手臂撑着床,硬是把自己凹成了半卧的造型。这人疼出了一脑门冷汗,声线都虚了,然而仍然坚持伸出手去,怕吓跑他似地、小心翼翼地虚握住他的指尖。
“你来了,以后都会好的。”
这么热的天,两人的手没一个是暖的。碰在一起好像两坨冰块打了个招呼,完全没有知觉。
可江可舟只看到他这个动作,就觉得从皮肤相触那一点开始,被灼伤的痛沿着神经飞速蔓延,仿佛凭空织出一张大网,将他牢牢困在其中。四肢百骸、周身每一寸血肉都在疼,可他却根本不敢挣脱叶峥的手。生怕一甩开,这人就再也找不到了。
心脏在无处可逃的疼痛里,蜷缩成小小一团。
江可舟怔怔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眼眶慢慢地红了。
叶峥手上一暖,就见他的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涟涟地几乎连成一线。肩膀颤抖不已,呼吸乱了节拍,从哽咽变成无声而剧烈的痛哭。
叶峥认识江可舟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哭成这样。这个场面是如此地富有冲击力,以至于叶峥愣了半天,才手足无措地把他搂进怀里。
江可舟怕碰着他的伤口,只敢抵在他肩上流泪,一手还要撑着床头,防止体重不小心压着他。哭都哭得如此体贴入微,生怕给人添了麻烦。
“对不起,对不起……”叶峥侧脸贴着他柔软的头发,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地顺着,不住道歉,“没事,哭出来,哭出来就不委屈了……是我的错,我让你担心了这么久,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我跟你保证,好不好?”
这个人曾害得他那么疼,可他伸手抱住的躯体却那么温暖。
失而复得的刹那滋味并不好受,要先经历一段漫长的锥心之苦,才能尝到一点几近于无的甜头。
江可舟攥紧了他的衣角,呜咽得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叶峥抱着他不住地哄,被他哭得心头发酸,差点跟着掉下泪来。多亏他生生忍住了,才没把场面变成两人抱头痛哭。
他在江可舟抬起头的间隙凑过去,轻轻亲吻他通红的眼角,尝到了泪水苦涩的咸味。
“以后不会再让你哭了……”叶峥用力地搂紧江可舟,抵着他的额头叹道,“这个味道我能记一辈子。”
叶峥的病理报告最终确定了肿瘤是良性平滑肌瘤,并未癌变,只要回家休养就能逐渐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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