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重现(1)

又一次，我来到这令人窒息的房间。

天花板上的十字水晶吊饰灯向四面八方延伸出片片洁白，象牙色丝绸装扮入口的粉色圆顶木门，进门处右边角落摆着彷彿从欧洲古堡搬来的宫廷式沙发及华丽雕花围成的透明玻璃茶几。门的对角放着一台粉色公主风格的梳妆镜，椭圆木质镜框镶上许多爱心水钻，与同在其上的明亮灯泡相映出闪亮光芒。

我就坐在梳妆镜前，身着一席单肩鱼尾纯白色婚纱。望着镜中人影，眼所见的是这梦幻房间中最违和的景象，一副不见生气的脸庞。纵有妆容修饰，但金粉眼影只是强盖在无神的双眼上方，粉嫩腮红则是硬放上不见血色的两颊。

结束与镜中人对望的沉默，我向下征征地看着手中的捧花，淡粉色的玫瑰花在中心任性地散发幸福甜腻，几朵浅紫色桔梗相伴，一如既往地高雅，白色纯净的满天星及青翠小绿果相交其中，添上几分活泼气息。

本是该称娇豔欲滴，在我看来却是一把凄凉。

我想不起来第一次到这里是何时，只知道距离上次来访已稍久远。为什幺今天又来了呢？我真的不知道。

一模一样的摆设，毫无改变的装扮，我明白这是启动可怕记忆的开关。

因为我永远忘不掉我是怎幺离开这里的。

＊

虽然已忘记来了几次，但我记得自己曾经试过许多结束这齣悲剧的方法。

我逃离过，但在转动门把前，剧本就会直接上幕，因为他总是比我早一步打开门。

我挣扎过，闭上眼，还是躲不过听觉折磨，就算把头埋进沙发枕中仍无法隔绝，他的声音就在我耳畔环绕，清晰得令人撕心裂肺。

我面对过，直勾勾地望着他，说服自己不要去理解他说的字字句句，但意念如同着魔般不听使唤，强逼自己饮下他言语中的毒药。

不管怎幺做，都无法改写结局。

喀擦！后方传来转动门把的声音。我不安地抿抿唇，低着头闪避镜中倒影。

啪搭！逼近的脚步声，无情地宣判恶梦开始了。我开始颤抖，捧花如救命浮木般被紧紧握住。

「陈可喻。」熟悉的男低音在背后响起，那声轻柔叫唤，对我而言是刺耳的噪音。

既然都要悲剧都开演了，就赶快进入结局吧！我挺起上半身，慢慢地抬起头看向前方，目光聚焦在镜中出现的第二人，身穿白色西装的挺拔男子。

真的很英俊，果然是我所爱的王子。

「怎幺来了呢？」一步一步按照脚本，我决定投身扮演女主角开始发话，想要赶紧结束这齣剧。「对了！庭杰，你看一下我的婚纱，还可以吗？」我缓缓地站起，转过身并从容地走近男主角。

「是的，很美。」他对我笑了笑，一阵暖流从胸口涌起。我是真的好喜欢看他笑。

「希望穿上这身婚纱，能成为配得上你的新娘啰！」我也想投以笑脸，所以强迫自己牵动嘴角。

「当然啰！但是……」结局倒数开始，但我的头开始痛起来了，加油！撑过这一分钟就好。

「难道还有要修改的吗？」我紧皱着眉头，声音有些发抖，不是因为疑问，是深埋的恐惧开始啃食我的心脏。

「礼服真的很美，但对一个垃圾来说，是绝对配不上这套婚纱的。」他又笑了，但我不敢去揣测他笑的原因。

「什幺？」我尝试挤出语句，不让想法完全被恐惧侵占。

「我说，陈可喻，妳是个垃圾。」

＊

「庭杰，你怎幺了吗？」我僵直着身体望着他，鼻头酸楚尚未散去，泪珠就早先簌簌落下。

一幕幕和他的甜蜜片段在脑中播送，眼前男子的嘴脸却残忍地提醒自己－在他眼中我只是个垃圾。

「你对我来说没有什幺利用价值了，就只是个垃圾。再见。」话都没说完，他已转身走向门外，一次回头都没有，好像不屑看见跌坐在地的我和撒落的花束。

＊

征征地望着永远不会回头的门外，人走了，但悲伤还在。

庭杰，我有好多的问题要问你，为什幺你走了？我还有好多话想说，我求求你回来好吗？我求你，求求你……

我想问，过去四年的时间到都是真的吧？求你告诉我这些关于爱的记忆都是真的……牵着我的手，保护着我的胸膛，拥抱着我的臂膀都是真的吧，是真的吧……？

到底……到底……是从什幺时候开始说假话的呢？是你盯着我说非我不娶的那天早晨吗？还是大雨中紧抱着我说绝对不能失去我的夜晚？拜託你告诉我吧！

对不起，我还是不要问这些了……只要你回来，我什幺都不会问的……拜託……拜託……对不起……

杨庭杰……你知道吗？就算你说我是垃圾，但我还是好爱你，真的好爱你……我愿意承认我是垃圾，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你说我没有利用价值，我会努力变好，不管付出多少时间多少辛苦，我都会改的……只要……只要……你愿意回来……我求你……

＊

我只能在内心吶喊千万遍求你回来，怪悲伤瘫痪了语言系统，此刻这副躯体只能发出呜咽声。

待到最激昂的悲愤结束后，我倏地冷静下来，寻找幕落的最终关键。我侧过身翻找身旁散落的花束，直到一抹银白映入眼帘。还是一样晶亮的刀，还是一样美丽的礼服，一切都没有改变。闭上眼后调整紊乱的呼吸，是时候结束了。

霎时，锋刃沿着一道残酷的弧，贯穿一片纯白，刺进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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