殳引正躺在文苒身后的石头上,文苒来前他正昏昏欲睡,突然听有人在耳边大喊大叫,倒把那个困顿虫给吓跑了,还以为是谁,哪知侧头便看见了文苒。印象中文苒待他一向冷清淡漠,此刻见他招手喊叫倒吃了一惊,于是躺着不敢乱动,侧着脑袋静静看他还会玩出什么花样来。殳引看久了,只觉文苒在日光里生动活泼,又见他拿着柳叶儿喂鸭子越发显的俏皮可爱,忍不住便说了话,“鸭子吃你几片叶子还不撑死了。”
文苒何曾想身后有人,当即吓了一跳,回身见是殳引躺在石块上,身上头上已落了一层桃花,便说,“你怎么在这里?”刚说完才想到自己刚才那副模样已被他瞧个干净,立即脸上发烫,皱起眉怒声道,“你这人如此没教养,躲在别人身后唬人?”
殳引见他又羞又恼,心下更觉好玩,便说,“你可真不讲理,我明明在这里睡的好好的,却被你硬生生吵醒了。我问你,你在这里大喊大叫做什么?幸好是白天,要是晚上岂不要吓死院里的小厮丫头了。”
文苒见他双手搁在脑后,一副嬉皮笑脸模样,又听他如此说,当下恨不得扑过去掐他脖子,他恨恨道,“你倒好,在这里偷懒,害的先生好找。”
殳引这才想起还有课要上,当下跳了起来,拍掉身上的花瓣,口中只一个劲说,“该死该死。”说罢拔腿就跑。
文苒见他头发上还沾着花瓣,也不提醒他,只跟在后面一起出了去。
祝文苒自从在侧院被殳引撞见后,就与他愈发疏远了,除非是课堂饭宴这样的场合,其余时候见他迎面过来远远就绕行,实在没法碰了面也吝啬的不愿多浪费一抹视线在他身上。殳引自小待人友好,又因他是大将军之孙,府中各人自然都愿意与他亲近,如今有这样一人明明住在同处却对他视而不见,殳引心中渐渐也不满起来了。寻机会想问清自己不讨喜的原因,皆因文苒爱理不理的冷淡态度而止住口。碰了几次冷脸后,殳引也就悻悻的不想去搭理他,成日和年纪差不多的小厮丫鬟们混在一起。只是到了岁末,连可以胡混的小厮丫鬟都没有了。
将军府内众人为了开岁各自都忙碌起来,在加上近几日委佗连降几场雪,殳引更是被冷落在房中。一大早,公鸡还没啼鸣,少爷房中就传出摔碎瓷碗的声音,芄兰正巧端了热水进来,还没踏进内屋,就瞧见一只白瓷茶杯朝自己丢来,啪的摔碎在脚边,唬的她一呆,只听屋中有人在骂,“你是有多不长心,碳没了也不知道添,茶冷了也不知道换热水,还不要冻死我!”芄兰听了忙进屋,只见一个丫头垂手立在床边抽泣,殳引半躺在床上,瞪着眼头发都气乱了。芄兰心中知了个事情大概,喊了丫头来接热水,自己则上前替殳引将被子裹好,故意说笑道,“我看少爷还不冷呢,火气那么大。”
殳引听了直要推开她,“你也来讨我厌!”
芄兰道,“哪里敢呢。”说罢从丫头端着的盆里绞了热手巾替他擦脸,“府中上下哪个不是喜欢你都来不及,否则怎么白白受你一肚子起床气。”
殳引伸出手,芄兰替他将手擦了。殳引仍有不满,“我瞧着有人就是见我讨厌。”
芄兰道,“少爷怎么这样多心了,今儿不过是你醒的早,往常也是要我来了丫头才去换炭火和热水的。”
殳引白白眼,说道,“我说的不是你们。”
芄兰顷刻想到祝文苒,她只不讲明,岔开了话题,说道,“天气难得晴了,少爷吃毕早饭出去走走吧,蒙在屋里几天也怪闷的慌了。”
服侍了殳引吃毕饭,芄兰教丫头取来狐绒斗篷,披了殳引肩上,替他系好领带,殳引一张白玉的脸蛋儿卧在棕黄的狐狸毛中,双眉微竖,渐显出秀美潇洒之气,芄兰端详了片刻方才笑说,“少爷可是越长越俊了。”
殳引努着嘴,说道,“可大家都说他才是翩翩公子。”
芄兰略愣,半晌才明白所指何人,瞧着殳引神色落寞,便又笑了,说道,“祝公子确实长得漂亮,可与少爷比却少了些英气,要说我的话,我觉得少爷比祝公子长得好看。”
“真的?”殳引一扫脸上颓霾。
到底还是孩子家脾气,听人赞两句,就喜形于色了。芄兰点点头,问他,“少爷如果去院子里可得小心点儿,地上滑着呢。”
殳引道,“我不去院里,我上娘那边玩儿。”
芄兰忙拉了住,“小姐正忙着绣枕帕,开岁要送给公主的,你可别这紧要关头去打搅她。”
殳引道,“那我不去了,我找罗总管要匹马来骑。”于是便要出门,芄兰又是拦住,“刚叮嘱过你地滑,难道马就不怕滑吗,这要从马背上摔下来,可不得摔断骨头。”
“那……那我去……”殳引想了半日,想不出个可以一起玩的伴。
芄兰便提醒他,“姑爷在书房,你可以去与他作作画。”
殳引听了忍不住吐舌头。
芄兰又说,“那去找公先生练练功夫可好。”
殳引作了嫌弃的表情,“公先生只会念我,算了。嗳,芄姐姐你别替我操心,我自己想法儿去玩罢。”
芄兰不放心,吩咐了好几声“要当心点”直到殳引出了正院才听不到她的声音。
可正是芄兰那几句当心倒给殳引想了个好主意,这地上滑,那湖面岂不是更滑了。想着殳引便朝侧院走去。
委佗的冬季极长极寒,湖面早几日就冰封住了,这些天又降雪,反而雪落在冰冻的湖面上不肯化去,铺了厚厚一层白雪。殳引见了像撒泼的小狗,脱了斗篷便往湖边跑,只是这湖岸较高,又不知雪下冰层的厚度,殳引不敢贸然跳下去。他攀着岸边的枯树根,半个身子探下湖,脚尖往下仍是踏不到湖面,可身子却凌空悬挂了,反而成了往上不是往下也不成的局面。殳引后悔自己不该鲁莽,早该是先丢点石块试试的。他努力朝上缩了缩身子,可身上裘袄过于厚重,缠住岸旁的枯草让他使不上力,于是少不得嚷了几声求救。
碰巧文苒正在湖中亭内,刚才只远远见有人在岸边攀爬,只道是府内的小厮,并未多理,可没多时又听有人呼救,便急急从亭中出了来,定睛遥望,认清了是殳引吊在枯树根上,赶忙奔了来。
殳引双手抓的又累又冷,心正灰要松手时却听有人过来,立即又喊了几声。文苒探了头去,见殳引脸上扑了泥土和雪,脸颊被冻得通红,见此景心中虽慌面上仍然平静,只说,“你没事又在这里瞎闹什么?”
殳引见他神色冷静又听闻此言,就以为文苒不肯搭救,心顿感一沉觉得自己今天死定了,于是用了力气双脚乱蹬,岸边的雪簌簌的掉了一片,殳引吓的不敢再乱动,口中只不住央求,“都怪我平日对你不好,惹你讨厌,又长得比你好看,碍了你的眼,求你别记我过错了,快救救我,我掉下去就死了。”
文苒正急的六神无主,却听殳引胡言乱语,顿时气的跳脚,“这时候你还满嘴胡吣,我几时说过讨厌你了,几时怪你长得好看了。”
殳引道,“你既不讨厌我,为何还不伸手救我。”
文苒经这一提,方才醒悟,赶紧蹲下了伸手过去,殳引立即拉住他的手,口中仍说,“你再靠近点,我拉不住。”
文苒便一手勾着枯树干,慢慢的挪近。殳引随着文苒的靠近,身体也慢慢往下放去,终于双脚踏到了冰面,脚底一踩,异常结实,承受一人重量绰绰有余。
文苒见他越来越往下,便急着叫起来,“你抓紧了,别掉下去呀!”
殳引笑道,“我抓的还不紧吗?”说罢手臂一用力,顺势将文苒拉了下来。文苒全没料到对方有这举动,身子突然失了平衡,直往殳引身上撞去。两人只听脑中轰隆一声,眼前一白便摔在了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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