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苏伐喝了华神医的药,一夜之后果真精神大振。清晨醒来却见殳引趴在桌上睡着,桌上的一根红烛已经燃尽,留下了一团蜡泥,苏伐知他是陪了自己一夜,心中又感激又感动。这时又听房外有敲门声,他怕吵了殳引睡觉,便对门外道,“进来罢。”那小二便端着药推门而入,将药放于桌上,又瞥了眼殳引,哼声道,“睡的跟死猪一样,反叫病人来应门。”苏伐笑道,“你也别怪他,他是公子哥,从未这样累过的。”小二听了,连连皱眉,挤着鼻头又哼一声,道,“他是公子哥,那你便是公子弟了?”苏伐想到殳引确也常叫自己弟,可此刻他又不想认这身份了,只道,“我哪里有资格做他弟来,我是他家书童。”小二撇了撇嘴,“你家规矩倒是怪,我是头次见到公子服侍书童的。”说毕又狐疑的看了苏伐一眼才出去。
苏伐见那药放的远,自己只得强撑着下床,扶着床沿才至桌边,忽又觉得腿软,便压在了殳引身上。殳引惊起,见倒在身上的是苏伐,便道,“是你。”又一想,才揉着眼清醒起来,喜道,“你醒来了?”苏伐答应道,“醒来了。”又对殳引笑道,“小二说你们家规矩怪的很。”殳引扶他坐下,问道,“怪在哪里?”苏伐端药碗一口喝下,苦的连连咂舌,又对着茶壶猛灌水才将苦味过去。他歇片刻才说,“小二说他头次见到公子服侍书童的。”殳引笑道,“那小二尽胡说,他如何看出你是书童了。”苏伐道,“我说的。”殳引仍笑,“你也爱胡说,你几时又成我书童了。”苏伐用手指蘸着茶壶中的水,在桌上划了几道竖线,道,“从这时起我做你书童,今后让我伺候公子起居学习如何?”殳引也蘸水在桌上写下两字,道,“你要做书童,可认得这两个字?”苏伐盯半晌摇摇头,又道,“怎么给你当下人还需得认字不成?”殳引笑了笑,道,“你这可不是做下人的样。”说着用手指划个圈将两字圈起来,道,“这是你名字。”苏伐一愣,方道,“这是我名字?苏伐?”殳引拾起他的手,指着一字道,“这是伐。”又指另一字,“这是儿。伐儿是我称呼你的名字,你忘了麽?”苏伐忽的脸上一阵烫,他咬了咬牙,才问,“公子,你这样受辱受累的救我,是为了我曾救过你的命吗?”殳引听得一顿,看着他的脸,半刻才道,“还为了其他。”
却说自殳引摔下悬崖后,殳荣便派朱秀每日在周边流域搜寻,半月过去仍未找到殳引踪迹,军内又有将士不时来问,殳荣见瞒不住,便痛哭着与他们说殳引已被氓军杀死,又叫朱秀将那晚如何被氓军所俘之事说出。众将士听后皆大惊,后又十分气愤,个个挎上大刀,穿上盔甲,准备与氓军一决生死。殳荣本是不得以才撒此谎,没想却让越军士气大振,顿时大喜,备战两日,第三日便让前线吹起长角,挥起大旗向氓军营地进攻。
那朱颠也因粮食紧缺,事不可再此耗下去,便也于前日发号命令,全军出动。这日一早,见越军全线冲压过来,氓军虽有震惊却不胆怯,个个整装待发,只等大将一声号令,便要挥大刀冲去迎战。
这两军皆是备战充分,决意以此战定胜负。越军悲壮,誓要杀敌以祭王子之灵;氓军再无退路,此乃背水一战。一时只见鹄山之境,黄沙滚滚,硝烟四起。氓、越两军大战三日,伤亡过半,却仍分不出胜负。越国将士向殳荣提议休战整息。殳荣指挥战役,累了三日也有此意,便下令暂且退兵。朱颠虽有心要追击,可氓军损失惨重,实也需时间休整,于是就地扎营,随时准备进攻越军。
殳荣见氓军未退下战线,便不安心整息,日夜提心吊胆,怕氓军偷袭。一日前方放哨的小卒来报,“氓军于昨夜起便偃旗息鼓,今早已大举退出战线。”殳荣大喜,又问,“可知是何缘由?”答说,“粮草接济不上,又伤者众多。”殳荣击掌道,“真是老天助我!”于是迅速召集将士,派出三军精锐,追击氓国残军。
朱颠虽确为了粮草之事而退兵,然此刻见越军大举追来,气的大骂,“这会子倒又追来了,可见也是个仗势欺人的小贼!”于是整了整残部,亲自上领兵上前。只是氓军实无法和越军相抵,打了半日便节节败退。殳荣见状,喜不自禁,又派出营内剩余将士,并命其“定要将氓军大将活捉来”。殳荣自认胜券在握,于是百无禁忌,在营地夜夜笙歌,日日吃的烂醉。
朱颠见战事已颓,便想一阴招。他从军中挑出几位武艺高强之人,命其潜入越军大营。朱颠道,“实乃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此刻越军全军出动,留在营地驻守的恐没几人,你们只要抓住了越军统率,我们就还有一线胜算。氓国的胜败荣辱便都在你们几位身上了。”那几人身听朱颠如此一说,皆豪情万丈,答应下来。
那殳荣见氓军已溃不成军,早就松懈了戒备,成日命营地士卒陪自己喝酒。这日半夜,殳荣尿急,去帐外小解,见守夜士卒皆打着瞌睡站的七倒八歪。殳荣呵呵笑一声,倒不曾将他们叫醒,只是才走两步,脖子却挨了一拳,还未来得及喊出声,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苏伐按那华神医药方,每日规规矩矩服药三次,五日后右手黑气果然尽去。苏伐对殳引道,“如今我手上尸毒已除尽,我们可不必在此浪费银子了。”殳引也想尽早知道那李文成妖除的如何,于是便与客栈结算了费用和苏伐离开。
银子仍余二两,殳引想用以买衣服,而苏伐则道还需留着吃饭。殳引虽心中不愿,可他也知吃饭比衣服重要。苏伐瞧他一路怏怏不乐,又瞧两人穿着实在破烂不堪,便想自己本就贫贱,穿此衣服也满不在乎,可那殳引自小锦衣玉食,要强求他穿着烂衣裳在街上走,还不知他心里是个怎样的想法。见前方一间店铺,就拉着殳引往那走去。殳引故意道,“我肚子饿的很,还得留着几两钱吃饭呢。”苏伐笑他,“若你说的真是你所想,那我们这就去买包子。”说着真要朝包子铺去,殳引忙求他留下。
两人分买两件粗布衣裳,余下几钱买了干粮带在身上。
殳引道,“此处不知是何地,我门先回鹄山与李道长汇合。”
苏伐不解道,“与那道士汇合作甚?”
殳引道,“人家救你性命,你倒不去道谢叩拜。”
苏伐踹一脚路旁枯草,不屑道,“若非公子求他,他也不会救我。要说叩拜也是与公子你叩拜。”说着便双手抱拳要跪拜下去。
殳引忙搀住,道,“罢了罢了,介时你不肯与他拜,我便替你拜了。”
苏伐一把拉住殳引的袖子,道,“你也不要与他拜。”
殳引笑道,“你是我书童,我替你拜谢也是该的。”
苏伐气的甩开手,道,“拜便拜了,与臭道士一拜也不会折我寿。”
殳引忽又神色凝重,说道,“此去鹄山还有一事。”
苏伐问,“是何事?公子为何不早说出来。”
殳引道,“你可知那找我的是何人?”
苏伐摇头道,“不知。”
殳引双手搭在他肩上,问道,“你可记得那晚烧你房舍的是何人?”
苏伐道,“是官兵。”
殳引点点,道,“领头之人叫朱秀,是越国相府的护卫,亦是我王兄的随从亲信……”于是便将自己此前遭遇都说与苏伐听。
苏伐起初听得认真,只是殳引说的皆是皇家内族的斗争,他一农户出生,听一时不懂便就不耐烦起来,等殳引说完,便道,“我可搞不清你们皇亲国戚之间的恩怨。要我说,你不去设计害你王兄,他又岂会派人来杀你?”
殳引愤恨道,“那我夫人、我娘又做错了什么?她们为人纯善温厚,到头来还不被他们所害!”
苏伐听得他说夫人,顿时一怔,即又想道,他乃王族子孙,这般年纪如何会未成家室。于是也不与他辩那孰是孰非,只低声问道,“公子所言是仍要回去越国?”
殳引点头,道,“我逃出大营,本是为掩人耳目,想趁隙先回其方,介时可向公先生请教对策。只没想此途多舛,耽误了些时候。”见苏伐低头不语,忙又说,“也亏得有此磨难,才教我遇见你。”说毕将他揽入怀中,问道,“你愿意随我去越国麽?”
苏伐伏在他肩上点点头。
两人又回鹄山去找李文成。可那李文成捉妖也不知去了何处,两人走了几日又回到妖妇住的土屋前。苏伐拉住殳引,不肯上前,说道,“公子且慢,若那妖妇未被道士收服,岂不是又出来害我们?”殳引朝天看了看,说道,“道长曾说,妖妇怕日光,白日不会出来,此时是正午,我们不必怕她。”苏伐仍不敢,殳引便自己去了。
土屋之中石棺仍在,殳引见棺盖掀落在地,与自己离去前一般一样,便对苏伐道,“我们离开已有十日,那石棺与离开前并无变化,想来道长已制服了妖妇,她才不能回来此处。”苏伐道,“既然道士收了妖妇,公子一桩心事也可了了,我们还是快离开此地罢。”
两人才要离去,却见树影后现出一人。正是李文成。殳引顿时大喜,喊道,“李道长,我们正是来找你的。”李文成仍旧穿道袍,背木剑,只此时腰间多了一个酒葫芦。李文成才上前,殳引便双手作揖行礼。苏伐想起自己此前答应之事,便撇着嘴,眼睛瞧着别处,向李文成行了个叩拜礼。李文成扶起二人,道,“贫道曾说,收服妖妇之后去找二位,没想倒是二位先找来了。”殳引道,“不知道长如何处置那妖妇了?”李文成解下腰间酒葫芦,朝殳引摇了摇。殳引听里面似有水声。李文成捋须笑道,“想那妖妇此刻已化作一摊浓水了。”遂又问及二人离开此地之后的情状。苏伐记恨他当朝不肯及时相救,并不多理,只有殳引将这前后之事一一说与他听。又说及自己正欲去越国都城其方。那李文成说道,“贫道自淇国而来,一路修道除妖,也有意想去其方一游。”殳引闻言甚是高兴,立即道,“既如此我们便可与道长同行了,介时路上若再遇个什么凶险,也可倚仗道长。”李文成点头答应。
此三人一同行路,除苏伐外,殳引与李文成皆对自己身世含糊不语。殳引只说自己是与苏伐同村的渔夫。李文成亦只说自己学道是受高人指点。殳引见李文成酒肉均不戒,不像是个正经道士,再者又摸不清他底细,只得在心里后悔与他同行。李文成也觉殳引虽是个渔夫,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凡事竟还要受苏伐照顾,便也疑心他的话。两人同行几日,话不投机,便都不愿多搭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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