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真的来了，立秋之后还热了两天，正准备继续消暑降温，气温就自动转凉了。走在海滨路上，手扶着两边的栏杆，海风夹杂着鱼腥的味道扑面而来，凉飕飕有些阴冷。

开车到医院看望刘川，开到半路上我一个劲儿琢磨，见面该跟他说点什么，刘川这人心胸狭窄，心眼儿小，爱记仇，不知道此刻气消了没有。

上楼的瞬间，我突然狠下心来，想要是刘川再敢蹬鼻子上脸，我干脆就跟丫彻底翻脸，去他妈的，交情这东西不挡吃喝，说浅了其实一文不值。楚小瑜的事情是我理亏，但是凡事总要有个度，刘川手术前后我帮他垫了五万，算是仁至义尽了吧。上次当着众人的面羞辱我，已经算是做绝了，凭什么我就这么贱，一张热脸就偏偏爱往凉屁股上贴？

推门进去，刘川正佝偻着身子，半躺着喝南瓜粥，吕岚蹲在床边，手里拿把勺子，一勺一勺地喂他。吕岚身子肥重，蹲在地上，双腿绷得通红，这几天把吕岚累坏了，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褶子，显然好久没有打理过了，头发零散地遮在眼前，眼泡发黑而浮肿，眼珠却红得像只兔子。

见我进去，刘川立刻推开饭碗，把脸扭到里边。我正要发作，吕岚拉了拉刘川的手，打圆场说：“刘川，你最好的兄弟来看你了，刚才你还念叨八一呢。”

我朝吕岚翘了下嘴唇，有些皮笑肉不笑地说：“让他先消消气吧！”

又聊了一会儿，我见刘川还是那副臭德行，只好起身告辞。正要出门，刘川缓缓转过身来，叫道：“建军！”

“恩？怎么了？”

“谢谢你……”刘川说着鼻子一酸，眼角淌下一行热泪。

我上前握住刘川的手说：“操，提什么谢谢，你丫不阉了哥们儿，我就是万幸了！”

从医院出来，心情格外舒畅。快到小区门口，李露打电话问我晚上是不是又要在外头鬼混。我嬉皮笑脸地说：“今晚朕不理朝政，专心临幸爱妃！”李露在电话里美滋滋地笑了半天，嘱咐道：“回来时别忘了给妈买点螃蟹！”

转眼间我妈在市里已经住了两个多月了，回到家我妈正在收拾包裹，我问李露：“怎么了？”

李露说：“我正要让你劝劝妈呢，她在这待不下去，要回老家！”

我问我妈：“妈，能不能多住几天，我还没顾上好好孝敬您呢？”

我妈拉着我跟李露的手，对我说：“八一，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以后别让我这个老太婆这么费心，我还能多活几年，就算孝敬我了！”

李露拦着不放死活让她多待几天。我妈推脱说：“地里庄稼都要荒了，而且在城里住不习惯，快要闷出病来了。”

其实我妈要回老家的真正原因是看我跟李露已经和好如初，她可以放心回去了。想到这里我一阵心酸。我妈这两年老得特别快，手上脸上长满了皱纹，头发白了一大片，眼也花得厉害，更重要的是，我妈的记忆力明显不如从前了。没事就如数家珍地跟李露唠叨，白话我小时候跟着别的伙伴打家雀儿、捉蚂蚱、下水筑坝淘鱼的光辉历史。我妈对我小时候的一举一动印象特别深，或许在她的印象中，我永远都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八一，对谁都没有恶意、永远也不会坑人，顾家、孝敬、对李露好。有一回我问我妈：“假如我跟李露离婚，您会怎么想？”

我妈被我给问愣了，手里端着一盆面汤“咣当”摔在地上。

吓得我一缩脖子，赶紧做了个鬼脸说：“妈，我这是跟您开玩笑呢！”

我妈根本不吃我这一套，一甩袖子义正言辞地警告我：“要是你个兔崽子真敢不要李露，你就干脆也别认我这个妈！”

我跟李露的恋爱也是在秋天开始的，虽然她一再强调她是大二寒假，下过一场大雪之后，才正式答应成为我的女朋友，还指责我“故意贬低她的忍耐力，在别人面前臭显摆，丑化她的形象”，但是很明显，在大二的那个秋天，她已经彻底被我征服了，不但主动献上初吻，每次上课还像条尾巴一样，跟在我屁股后头，晚上就抱着电话聊个没完没了，一副不离不弃忠贞不渝的模样。我一直相信秋天带给我爱情，也带给我幸运，让我感觉一切都很舒服。只是不知道秋天一过，那个爱情童话里的王子会不会现出原形，变回丑陋的青蛙。

临走前，李露背着我妈到店里给她买了件七分衫，说秋天马上来了，好歹要给自己准备件换季的衣裳，又到超市买了几大包吃的东西。我背着重重的行囊，李露跟我妈拉着手走在前面。我妈不时地回头，看看我，又看看李露。

送我妈上了火车，我跟李露愣愣地站在站台上，凝视着母亲，半晌无话可说。火车开动的瞬间，我妈突然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对我们挥手，说：“小露，回去吧，记住妈跟你说的话。”李露“哗”地流下泪来，嘴里不停地喊着“妈，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我妈一边抹眼泪一边安慰李露：“说小露，别哭了，回去吧，等你们生了孩子，我再来给你们看孩子啊！”

送走了我妈，只剩下我跟李露两个人，坐在车里甭提多别扭，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话：“咱们一块儿生个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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