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微一沉吟,还是没能搞懂,于是疑惑地问道:“那,到底是那天见我呀?”
絮儿一噎,这下可真是无话可说了。她一想,这普天毕竟是罡国廷尉府公子,廷尉位列九卿,虽然不为罡帝重用,但要办自己小姐这样在罡国毫无根基实力的小女子,还是不成问题的。无端为小姐招来拦路虎,殊为不智。
絮儿正想着怎么回了普天这个傻样儿,却发现普天一旁的孙慕云将嘴凑到了普天耳边,唧唧咕咕一阵之后,普天顿时一脸豁然开朗的表情。只见他咧着那张大得离谱的嘴,色咪咪地笑道:“那好,絮儿,你就让芷盈姑娘好好歇着,等她什么时候愿意见我了,我再来,呵呵……”
絮儿盈盈一礼,随后别过脸看了看孙慕云。她本想事了之后谢谢孙慕云替她解围,谁知却见孙慕云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在自己身上逡巡,絮儿顿时大为反感,刚产生的一丝好感立马被扼杀在萌芽状态。
其实这也怪不得孙慕云,要知道他此刻心中已经将杨思思当老婆了。要是将来娶了杨思思,依照此时礼法,这陪嫁丫鬟即使杨思思不同意,她也会是自己的,因此他难免用一种审视小老婆的眼光去看絮儿。虽然他是现代人,但男人谁不想三妻四妾?所以他这心一个没收好,便立马走入了岔路。他也不想想,以杨思思受到的教育,她能在出嫁时,带上一个陪嫁丫鬟吗?
孙慕云与杨思思同为后世人,沦落至此,本就同病相怜。加上孙慕云对杨思思又起了心,他就不能不为杨思思打算。他知道普天虽然看来傻乎乎的,但绝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欺负的主儿。他又对青楼女子看得比衣服还不如,杨思思得罪他,能落得下什么好处吗?
所以他方才就对普天说:“芷盈姑娘其实仰慕你的才华,已经倾心于你,但你知道,当一个女子倾心一个男子之时,难免是会害羞的,她说那些话正因如此。志高,你也不必太心急。你走之后,这芷盈姑娘必然会天天念叨你,望你盼你,直到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对你的相思之情,自然会去找你的。到时,你们不就水到渠成了吗?如此一来,难道不比一到手就急吼吼地要爬她的香闺牙床有趣多了?”
普天一想有点意思,以前是到手就上,全无乐趣,没准白素这一招还能寻到些乐子,于是便赞同了孙慕云的建议。孙慕云这个方法虽然是个权宜之计,但至少短期内杨思思不会受到普天打扰。自己再加紧脚步,想方设法将杨思思稳妥地弄回去,岂不皆大欢喜?
孙慕云正自得意,絮儿已是面如常色,继续有礼地问道:“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答案,若有,则请那位公子上前应答。”
孙慕云微微一笑,心想自己的机会来了。这三个题在后世都已经有公认的答案了,自己这一出手铁定能够搞定!先见见杨思思,让她定定心也好。至少让她觉得这世上还有希望,不至于心灰意冷。
孙慕云正欲起步上前,梁风突然走上前来,朝孙慕云一躬,问道:“孙兄,梁风方才回忆你所言的‘才高八斗’,竭尽所知,也不记得出自哪部典籍或是哪些故事,还请孙兄见告,以解胸中困惑!”
孙慕云诧异地看了看梁风,这家伙身为建都第一才子,倒是不耻下问,不是那种明明不懂还装作无所不知“面子派”学者。孙慕云看着他挺顺眼,可是要解释那就得颇费周折了。
“才高八斗”这个成语是南北朝的谢灵运赞美曹植,也间接自恋一下的时候吼出来的。他说天下之才共有十斗,曹植占了八斗,自己占了一斗,其他人加起来也只能跟自己打个平手。这自然是谢灵运的狂傲之言,但这个“才高八斗”从此就成了夸人有才的高度溢美之词。
孙慕云哈哈一笑:“不过是慕云随口之词,梁兄不必挂心!我只是想起曾经一次闲游,听一位老人说过一个故事。说古时人们丰收,不知多少,他们准备卖,又怕上人家的当。这时,有人发明了‘斗’称量,一共做了八个,可帮了这群人的忙。人们一高兴,就用谷物盛满了八个斗送给他,赞美他的才华比这八个斗还要满。今日,我一见梁兄之才,一时有感而发,如有不妥,梁兄见谅啊!”孙慕云一边暗自祈祷另一个正常时空的子孙们不要骂自己乱编故事,一面又想这个时代没有电脑,民间本来就有许多东西没有记录,梁风也没法查,自己胡编乱造一番又不犯法。免了这个文学狂人以后纠缠不休,又何乐而不为?
梁风一听竟是这么一回事,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我多年闭门苦读,并未得读书真意啊!本以为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又哪儿有书中没有之事?今日听了孙兄的故事,方知民间还别有一番天地。看来要善读,则一要读书,二得读民,如此学问方能真正见长啊!”
孙慕云傻拉着眼,愣在了那里,暗想这家伙待人和善,彬彬有礼,又能时时刻刻反省自己,绝非一般书生可以做到。他若能保持这种秉性,前途只怕不可限量!看来,自己这番结交,还真是明智之举!
楼上的絮儿又发话了:“诸位公子,如果再无答案,小姐今日便要歇下了!”
孙慕云这才想起还有正事没办呢!连忙跳出来喊道:“慢着,我还有答案!”
楼下诸人之中有人认识孙慕云,知道他是个不学无术之徒,尽皆以一种嘲讽的眼光看着孙慕云。梁风珠玉在前,这纨绔公子居然还敢来班门弄斧!絮儿似也不信,但孙府的势力比普家还大,她也不好当众驳了人家,只好强拉起微笑,问道:“不知孙公子有何妙解呢?”
孙慕云一摆手,道:“妙解不敢,陋解倒有几个。”
絮儿小手一抬,道:“公子不必谦虚,答案是否可以,芷盈姑娘自有评判!”絮儿既然已对孙慕云心存不喜,说起话来,也冷了不少。
孙慕云急于要见到芷盈,一时也并未察觉。只见他踱了两步,望着素缟上的三道题,道:“第一题,可以填入‘扶’字和‘失’字。轻风扶柳树,淡月失梅花。絮儿姑娘以为如何?”
楼下诸客一诧,不可置信地看着孙慕云。梁风当即叫好:“好,一个‘扶’字,可见风之温徐,柳之柔美。一个‘失’字,更显月之皎皎,梅之高洁!真是太妙了!”
得梁风这个建都第一才子夸赞,孙慕云顿时有些得意。只是这答案又不是他对出来的,也不知道他得意个啥?
楼上的絮儿也是微微诧异,她随着小姐多年,诗书之事,自然也听得出个半斤八两。这个孙慕云的答案简直到了精炼不可替代的地步,令人叹服。但絮儿显然不认为这是孙慕云能对出来的,因此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依然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问道:“请孙公子答第二题!”
孙慕云答道:“烟锁湖堤柳,炮镇海城楼!”
“好!”这下不止梁风一人叫好了,下面一些有胸襟的客人也加入进来。其中一个客人赞道:“孙公子好才学,当年令尊孙霸将军攻南海城之时,正是以石炮打得邹允大军不敢出战,最后攻破城门,才顺利取得南海城的。这次孙霸将军将再度北征,公子又得此佳对,岂非大大吉兆啊!孙将军必可旗开得胜,打败白延爽那老贼!”
听那客人这么一说,楼下诸人纷纷附和!溜须拍马之言竟也层出不穷。孙慕云瞠目结舌,这小子也太能掰了吧!一个对子而已,他竟能联想到当年老爹取南海的丰功伟绩,还能顺带着说成吉兆,搞得自己都差点以为白延爽是纸捏的,这次北援必胜无疑了。
孙慕云本以为自己说出这答案,会有人问“炮”是什么,“海城”又在什么地方。自己也已经准备好瞎掰乱扯了,反正现在也得心应手。谁知一个石炮侥幸攻破南海,就成了炮镇海城楼!孙慕云从来都没觉得历史有这么瞎扯淡过。
孙慕云后世之时,其实并不认同这个答案,因为这上下联完全是两码子事。可为了能让芷盈相信自己确实来自后世,也就不得不说了。
絮儿有些神色疑惑地看了看孙慕云,便又继续问道:“敢问孙公子,第三题之解!”
孙慕云苦笑了一下,从方才的思绪中挣脱出来,道:“天之道,损有余而盈不足。梁公子方才既用损有余之法,我便用一个盈不足之法!”
絮儿拱了拱手:“絮儿愿闻公子盈不足之法!”
孙慕云微微一笑道:“主持分牛的人既然是牧牛人,手中自然该有牛,便借一头给三个兄弟,则共有十八头牛,老大得一半,则是九头,老二得三分之一,则是六头,老三得九分之一,则是两头,如此,兄弟三人共分去十七头牛,剩下的这一头自然而然便该归还于牧牛人了!”一个简单的盈不足问题,孙慕云竟然讲得唾沫横飞,好像在完成一个伟大的工程似的。
“反其道而行之,我怎么没想到呢?”梁风显得高兴无比,完全是那种闻道而喜的表情。
他连忙朝孙慕云一礼道:“孙兄才高八斗,梁风佩服之至。还请公子事了之后,过府一聚,以便梁风请益啊!”他自认自己方才所答没有孙慕云的好,于是便断了要见芷盈的心思。如此胸怀坦荡,倒也十分难得。
孙慕云见他活学活用,立马便把“才高八斗”的名号扣到了自己头上,心里对他大是喜欢。于是也一礼道:“不敢言请,若得闲暇,必然上门拜访!不过这才高八斗之名,唯有梁兄可当啊!梁兄须臾之间便出答案,而我却沉吟良久。若梁兄也如我这一般,只怕要强我数倍啊!”
梁风连忙谦虚地摆了摆手道:“不不不,虽看似须臾之间,实已倾尽梁风所学,孙兄就不必过谦了!”
两人相视一笑,竟有些心心相惜。此时楼上的絮儿见二人终于谈完,于是对孙慕云道:“孙公子请稍候,奴婢这便去禀报芷盈姑娘!”
孙慕云点了点头,心中一时热血澎湃。想来今天应该已时来运转,不仅交了两个难得的朋友,还能见到后世的美女红颜!孙慕云只觉得这一刻,自己就像飞上了天似的高兴。
可惜上天对美好的事物,很少有不打击的。孙慕云背后又一个煞风景的声音响起:“四公子,老爷叫您回去!”
孙慕云一蔫,心情陡然从云端跌落到谷底。他回头看着那下人,痛恨之下只觉这小子怎么长得比普天这“不达标人妖”还丑呢?于是拉着个脸愤愤道:“我这还有事呢!”
那下人却道:“四公子,老爷说有大事。你若不马上回去,他就打断你的狗腿……哦不,是打断您的腿!”
“什么乱七八糟的?!”孙慕云简直快气疯了,在这要见杨思思的当口,他来捣什么乱啊?
普天在一旁劝道:“白素,要不,你就回去吧!孙将军可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想想你大哥和三哥吧!”
“可……我这……”孙慕云一阵气结,心想,这下就算硬留下来见芷盈只怕也见不安生了。自己的信息已经传达完毕,杨思思至少已经产生了希望。她一个后世之人,要想短时间保全自己,应该问题不大。加上自己马上要北援合肥,此刻实在不宜松了心志。自己打个胜仗归来,再把她弄回去,不比现在见她更加风光吗?主意一定,便朝梁风和普天拱了拱手,道:“那便再会了!”说完朝外走去,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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