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的时候,殷渔手上正拿着那张将将及格的数学试卷,一脸愠色,“你这么刻薄,就不怕打击我的积极性?”
许书砚微讶,“这就刻薄了吗?”
殷渔认真地点头,“刻薄。”
许书砚扬起眉毛,眼底笑意蒸腾,缓了一缓才开口:“小渔考得很好,真厉害!”
那声“小渔”自他舌尖送出的一刹,殷渔心中一凛,肩膀几不可见地颤了颤,后背似有电流窜过。
这称呼只有殷仲樊叫过,他声音低沉浑厚,吐字却轻,带有父亲的慈爱。殷渔从未提起,旁人不可能知道。
而许书砚声线和暖,语调轻快的信口一句,听着意外熨帖,仿佛被沸水烫开的茶叶,悠然地打着旋儿。
将他牢牢抓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生出绮念,想再听他多叫两声。
封闭的教室空气沉闷,殷渔用指节敲敲钝重的脑袋,想拼命把这刚成形的念头驱走。
*
近几日殷渔恍恍惚惚的让许书砚略为困惑。
他像是被攫走了心魄一般,怔怔的,兀自想着什么,同他说话总是慢几秒才应声。
天越来越冷了。
小雪将至,寒风吹日短。
N市虽在南方,可气温一降下来,秋天仿佛打个水漂就过去了。外出的人裹得严严实实,抬头望一眼阴恻恻的天,无不加快了脚步。
许书砚每天照例逃了课间操陪殷渔去南门的墙头过过烟瘾。
他的瘾不大,往日一根都抽不完,盯着菜市场来来往往的人群坐一会儿就走。然而这几天烟快烧到过滤嘴了他才掐掉,心事重重地紧蹙双眉,目光还避着许书砚。揉眼睛和挠头的小习惯都戒掉了,像是不愿再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虽然怎么问都说没事,但他肃穆的神色一看便知在撒谎。
很快许书砚在本地报纸的娱乐版找到了答案。
——殷氏掌门厉声回呛:造谣誓必追究到底!
下附小字副标题:所有私生子报道均为不实,一生只认发妻一人。新闻中殷氏集团正式发表对外公告,否认一切外室传言,并称已对之前一系列的流言诽谤启动法律程序,而那名多次在媒体上露面的女人也被证实患有精神类疾病。
这是某日课间他和殷渔从外面回来,在桌上看到的。
不知是哪个好事者偷偷放在这里,这班上和殷渔有过节的人不少,想必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思。
殷渔盯着报纸半天没挪开眼。许书砚唯恐他火气上头,胳膊肘轻轻撞去,“喂。”
他这才回过神,小心折好报纸塞进衣兜,一言不发地坐下。
上课铃还没响,教室只有寥寥几人,其他人都在走廊上透气。
见他默默拿出英语报纸,许书砚压低了声音问:“你没事吧?”
“……没。唉,我说我松了一口气你信不信?”
许书砚略感惊讶,“松了一口气?”
殷渔翻开一篇阅读,用铅笔圈出生词,不紧不慢地说:“我早就说服自己,这辈子不能被正式承认也没关系,但心里始终怀有一点点的奢望,万一他当众宣布了?我又不是圣人,也妄想过被人眼红,被人前呼后拥,所以就是这个可能性不知低到哪里去的‘万一’把我折磨得很惨。现在他当众撇清,对我反而是件好事。”
他说着,笔尖顿了顿,转头看向许书砚,“而林洋是知道的,毕竟林氏和殷氏生意上早有往来,我的身世对他们不算秘密。就是因为他知道我是殷仲樊的儿子,但又被殷家排斥,才能一再地捉弄我。所以你说得对,我不该自暴自弃,随便让别人看轻。”
他看似想得通透,可眉间凝着一抹排遣不去的失意。
许书砚看得恻隐心起,伸手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你父亲应该也很无奈,周六我陪你去车站。”
他长指搭上的一瞬,殷渔触电一般矮下身,让他拍了个空,然后讪讪地点头,“好。”
许书砚看他模样怪异,暗自纳罕。
*
可惜天不作美,周六下午,两个人将将走到车站,突降大雨。
豆大的雨滴砸落,腾起白蒙蒙的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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