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接近上午十点左右，地点：乌来。

「先生，你刚才说你原本要去淡水？」看到李文耀点头，我啼笑皆非，「你知道坐捷运的话完全反方向吗？」

「所以我后来改去乌来了呀！」

「……」

「你们两个先逛，我要先去厕所！」一说完，他马上往旁边的便利店冲去，留下一脸摆着「你神经病啊」表情的我，还有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说话的纪煜迪。

「……」

「……」

我和他互看一眼，然后彼此转过头谁也不理谁。我不晓得他是怎幺想的，但我觉得我跟他之间应该隔着一种非常奇怪的气氛。没办法，毕竟我跟他不熟。

「妳要在这里站多久？」

不知道过了多少分，他打破沉默。

没有料到他会开口说话，我以为他会这幺保持沉默直到李文耀上完厕所出来，本来我想拿手机出来消耗时间的，不过看在他讲话的份上，我还是忍着没拿。

「不等他？」我问。

「他不是要我们自己去逛？」

拿出耳机戴上，我把两手插在口袋里，自顾自的往前走，没有多理在我身后的纪煜迪。我不知道李文耀那家伙是怎幺说服他跟我们一起出来的，但我想他八成是心不甘情不愿被我哥拖出来，所以我正在给他机会自己落跑。

「老闆，我要两串花枝丸。」

走到某个摊贩面前，我对着老闆说。

「好喔，小姐，来。」

接过那两串，我一次咬掉一颗，过没一会儿就吃掉一串，正当我要进攻第二串的时候，我发现，本来应该要自己跑掉的某个人居然跟在我身后。

「……妳还是女生吗？」吃法真的是很粗鲁。纪煜迪斜睨我一眼。

我把丸子吞下去以后淡淡的回应：「我从没说过我是。」

他无语的朝我走过来，然后连问都没问，直接把我手上的花枝丸拿走……就这样！光明正大的抢走我的食物！再然后，他竟然……竟然就这样吃了一颗！

「喂，你干嘛！」那是我买的耶！

「吃啊，不然干嘛？」他好整以暇的看着我，完全没有觉得自己是个抢劫犯。

「你……」

「我怎样？」

「你很机车欸！」我吼，「把我的丸子还来！」我伸手往他那里抢，但令人无奈的是，我的身高没有他高。

「……」他很故意的把手抬高，好像觉得捉弄我很有趣。「妳还真像猫欸。」低哑的嗓音，没有一开始的冷漠，反倒有种因为捉弄我而产生的愉悦，说真的，我觉得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只是在平常都没什幺温度而已。

「像猫？本人爱猫不可以？」努力的踮起脚，我还是抢不到我的东西。

这次，他没有讲话，反而露出近似李文耀那个白痴的跩笑……不，是比李文耀更跩的笑容看着我。

好吧，认命点，大不了就一串嘛，我再去买就好了。

正当我要放弃的时候，谁知道我的脚竟然会踩空滑了一下，因为怕差点跌倒，我的手在空中胡乱的抓了又抓，等到站稳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抓着纪煜迪的手，抬头，我看到他皱眉。

「妳是白痴吗？」

「我看起来像吗？」我瞪他。

「嗯，还满像的。」他很罕见的笑着说。

「你还真的是……奇怪的学长。」我无言。

「妳还要继续趴在我身上？」他把花枝丸拿到我身边晃了晃，一脸似笑非笑。

我伸手想要拿，他又把手收回去，我瞪着他,决定不在理他了。

「纪煜迪！李文……你们在干嘛？」

那个不知道是去哪里迷路的李文耀终于出现了，他看到我还没离开纪煜迪的怀里，表情颇古怪。

「你没眼睛吗？」纪煜迪淡淡的说。

「……」

「哈哈哈哈……」

某个人笑到脸皮快抽筋，他捂着肚子，眼角还有一些因为笑的太疯狂而流下来的眼泪，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李、李文羽……我、我怎幺不知道妳那幺好笑啊……」

「闭嘴，猪头。」我满脸黑线。

怎幺，宪法有规定我不可以抢花枝丸吗？

「哈哈哈哈……笑、笑死我了……」李文耀继续很没形象的大笑。

「都你啦！」于是，我把气出在纪煜迪身上。对，这就是典型的迁怒！

但后者只是冷冷的瞥了我一眼，什幺也没说。

「哈哈哈哈……」

「李文耀，你笑够了吗？」我面无表情。

不想继续理他们，我突然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往老街里冲，没办法，因为我现在很饿！

狂扫了一堆小吃店还不够，我又走到某家饮料店点了一杯珍珠奶茶，顺便也欣赏一下当地的美景。

嗯……能够这幺亲近大自然的感觉真好！

来这里其实我也挺高兴的，毕竟这里的景色很美，也有许多我很爱吃的小吃摊。随处可见许多山和许多瀑布，不管心情再怎幺低落也能立即感到舒畅。

听着瀑布沖刷下来的声音，静静的，我靠在护栏上闭起双眼，打算独自享受属于自然的一切。

然后，有个人的手从后面盖上我的双眼。

「谁？！」我警戒。

后者没有回答我。

「放手！」我挣扎。

「妳有那幺怕男生吗？」沉稳的声音不慌不忙的传入我耳中，「怎幺被碰一下就瞬间变成刺猬？」

我愣住了，是他……？

「呵，跑的真快。」他放下手，轻笑。

「你没跟我哥在一起？」

「妳没看到他在我旁边就是没有，不要问这种废话。」纪煜迪淡淡的说。

「……」对不起喔，我就是废话啦。

「妳就这幺怕男生？」

我的心猛然一怔，脸上故作自然的说：「我哪有？」

「妳确定？我看妳刚才好像被受惊吓的样子，彷彿我不放手，妳就要攻击我……呵呵，我可没有忽略妳微踮起的脚尖。」纪煜迪漫不经心的说。

「任何人在莫名被摀住眼睛的状况下都会被吓到。」我不知道他察言观色的能力居然可以好到这种地步，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在短时间内发现我的脚是踮起来的，也很少有人知道，踮起脚可能正在準备踹人或逃跑。

另外，我也很好奇，他到底是怎幺看出来的？看出我很怕男生。

是因为我讲话都没有看着他的眼睛吗？毕竟除了李文耀以外，在和其他异性讲话的时候，我几乎都是下意识迴避他们的眼神。

这不是尊不尊重的问题，而是我不能控制的反应。

李文耀已经建议过我不少次去看心理医生，他每次讲的是时候都是认真的，因为我的确有心理障碍，关于和异性相处这方面的心理障碍。至于我为什幺会有这种障碍？

呵，这是个好问题，可是我现在不想说，原谅我再次卖大家一次关子，因为我真的还没有準备好要怎幺解释。

我不晓得纪煜迪是不是想从我脸上找出什幺，但在我以为他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他却换了另一个话题。

「找妳找很久。」他说。

「现在有种东西，叫『手机』。」你可以跟李文耀借手机打给我啊。

我很高兴他没有要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抱歉，不是我不想解释，只是现在的我还处在障碍中。

「有打，妳没接。」

「你有我的手机号码？」我讶异，我记得我没有给他啊。

「把妳从网咖叫出来的时候，我瞄到了。」

他的记忆力也太好了吧！

「在想什幺？」他走到我旁边学我靠在护栏上。

「在想你在学校为何都不讲话？」还没认识他之前，我有听过他的名声，听说他几乎不讲话的，至于原因我也不知道，不然我现在就不会问了。

「现在不是说了？」

「你懂我的意思。」

「如果我说不懂呢？」他似笑非笑。

「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不过很意外的，跟纪煜迪相处我倒是不会有那个感觉，我也不晓得为什幺。

「不想说话不可以？」结果，他很跩的回我。

「奇怪的学长。」我说。

我跟异性相处讲话是没有什幺问题，大不了就是无法直视对方的眼睛，但要是继续发展成更亲暱的举动，我恐怕就负荷不了了。

对别人来说，这可能是个小问题，不过对我而言，我就是无法接受男生碰我，久了，自然是连话都不想多说，没办法，谁叫正常人都无法忍受本意是友好的触碰却被我的反射动作打到鼻青脸肿的下场呢。

这时候，我的手机震了几下，从口袋里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李文耀。

「喂？」

「喂个屁啊喂？妳人到底是跑去哪里了啦？！」李文耀的声音接近抓狂状态，「纪煜迪那小子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你们是说好一起闹失蹤啊？打手机都不接是怎样！」

「他在我这。」我淡淡的说。

「蛤？」这回他叫的更大声，「喂！你们真的说好要一起私奔啊？！」

「他妈的。」我咒骂，「自己来找我！」说完我马上挂掉。

「呵。」

「有什幺好笑的？」

他摇头，「他说什幺？」他靠在护栏上，眼睛连睁都没睁一下。

「没什幺，让他自己来找我们而已。」我说。

「哇！妳看妳看，那个靠在护栏上的男生好帅喔！」

「对啊，旁边那个是他女朋友？」

「应该是吧，好漂亮耶！」

不远处有一堆年纪与我们相仿的女孩在对着我们指指点点，我朝她们笑笑，没说什幺。

「被说是我女朋友那幺开心？」

纪煜迪懒洋洋的看着我，似笑非笑。

「我以为你在庆幸可以被说是我男朋友。」我淡淡的说。

「……也许喔？」

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有问题，他忽然伸手把我拉过去到他怀里，勾着我的肩，然后对着那群女生跩笑。

「呀！好帅呀！」

「好好喔……我也要那种男朋友啦……」

她们一个比一个更会发花痴，一个比一个更加的疯狂，连搂着我的纪煜迪也一直在笑，奇怪，是有那幺好玩？

虽然我也很想表现的自然点，可是我定格了。我感觉到纪煜迪正抓着我想反抗的手，我想甩开，但他的力气很大，所以我没办法动。

「妈的，你们在干嘛！」

有个声音从远方穿来。

我僵着脸看着李文耀，没有说话。

「你们两个怎幺能跑那幺远？找了很久欸！」李文耀的体力很好，所以就算他跑了很久，也没看到他气喘如牛的样子。

「噢……又来一个欸！」

「这一个也好帅喔！」

「天吶，那女的好好喔……」

差点忘了，那群女生还没走，看看这个局面，还真是令我错愕。

「帽子带起来。」我僵硬的说。

「她们走了。」纪煜迪说。

「李文羽妳……」居然愿意让男生碰了？李文耀诧异的看着我，说不出话。

不，是因为纪煜迪抓住我，不让我挣脱。

「哎呀呀……原来你那幺看重李文羽。不是说最讨厌女生吗……」李文耀一脸「我了解，你们不用解释了」的表情说。

「……」

「你可以放手了吗？」很痛。我冷冷的看着纪煜迪。

回到家，洗完澡，我像个死尸一样躺在床上。本来李文耀叫我跟他和纪煜迪去逛夜市，但我真的没什幺精神，所以我就先回家了。

纪煜迪靠近我的那个画面在我脑袋里还记忆犹新，一想到他搂着我，我本来应该觉得噁心的，不过很反常，这次的我居然只是吓到不知所措而已。

为什幺会这样？

我也很想知道。

还记得以前都是一家人一起出游，不过自从我爸妈离婚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在前面的「楔子」里，我记得我说过我爸妈是因为什幺离婚的，因为那个男人，好像身份是我「爸爸」的人，他打了我妈。

他曾经告诉我，他最爱的人是我妈，可是到最后他却告诉我，他打我妈也是因为他太爱她。

从那时候开始，我再也不相信爱情。我晓得这个原因很蠢，但对我来说，随便相信别人才是最蠢的事。

因为那个男人在离婚后还常常骚扰我们的关係，我跟我哥被迫转学，我妈则是整天胆颤心惊，深怕他再次骚扰。虽然我们有申请保护令，但是心灵上，或许我们不是害怕，而是下意识的迴避罢了。

打开笔电，我点上社群网站，看到文曲星给我的未读讯息，我点开。

文曲星：妳今天怎都不在线？

我：有事出去了。

文曲星：刚好，我也是。

我：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个世界上自己重不重要？

会不会像我一样，总感觉就算自己消失，对别人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文曲星：……妳撞到头吗？

我：可能吧，我觉得哪里都不属于我。

好比我爸，在他眼中我一直都是他的利用工具，想要骂就骂，想要打就打。我不懂，把「妳不听我的话，我就打小孩」这件事拿来威胁自己的老婆到底意义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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