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面如三九四九结冰的河面,剖开来仍是剜骨钻心的寒,刺得她脸颊一痛。
薛沉璧咬了咬牙,双眼紧紧闭着,捂着肚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倒在殿中。虽是躺着,她仍能觉察出黏在自己身上的那两束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就像是一只躲在幽深灌木中窥伺猎物的猛兽,收起獠牙只待伺机而出。
丹陛上久居高位的帝王隔着十二冕旒默然注视殿下,深不可测的瞳眸中蕴含的情绪莫名,半晌才道:“殿中何人出事”
薛怀闻声看去才见倒在地上的是薛沉璧,顿时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就要将她扶起来。正迫不及待就要起身时,他身旁跪着的杨大人扯住他衣角,神情颇为无奈地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泱泱大殿之上,岂容臣子失仪
薛怀双手紧握成拳,惊痛地瞧了眼薛沉璧,遥遥看着她肖似亡妻的眉眼,脑海里铺天盖地涌出的是亡妻巧笑倩兮的秀丽容颜。
犹记宫宴那晚,二人仍是伉俪情深,生死相依,只过了一夜便是物是人非,阴阳两隔。
他还清晰地记得陛下差人将她依稀还散出余温的尸骨送回来的情形,那日荷花塘里的荷花开得明丽端艳,一如她额间如血般的滟滟花钿,细腻而又撩人。花瓣粉白的色泽荡漾尽一池碧色池水,池中淤泥堆积,红赤交色的金鱼从荷叶粗重的根茎中穿.插畅游,四周炽热炙烤的烈光灼灼胜火,辛兰躺在一口棺椁里被宫人垂头抬进府里,轻薄软衫间,颈子上的伤痕触目惊心,薛怀颤抖地红着眼眶再度弓下脊背。
薛沉璧靠在地面上一动不动,耳朵紧紧贴在地上。她极其隐忍,耳廓冻得快要失去知觉之际,沉闷有力的步伐向她这处行来。
那平缓无波的脚步声熟悉又陌生,皂靴声“哒哒”轻扣地面,如同木屐扣上门扉前方被水细细冲刷过的台阶,她恍恍惚惚忆起昨夜拨开如水月色,衣袍如云,缓步朝她走来的容庭。
果不其然,她下一刻就听见有泠然如玉的清冷声音幽幽响起:“长公主再三求见陛下,扬言若陛下不肯召见,就在宣安殿外长跪不起……殿外听令的京都卫不敢放她进来,儿臣顾忌片刻,还是决议代她通禀,不知陛下见还是不见”
既是长公主入宫恳求面圣,那姜鸢必定也会巴巴跟了过来,她昨夜连夜命凝露带几个靠谱的护院去了城郊的破庙里,暗中许以微利撺掇几个乞儿今儿个一大早就去长公主府里闹事,顺带送信。
向来自负的长公主正被几个上蹿下跳的乞丐气得七窍流血,看了乞儿掉在地上的那封言说姜复困厄的信后,果真坐不住,不顾容庭脸色和姜鸢的劝说,马不停蹄领人一路闯进宫中。而如今场面愈加混乱,薛忖的胜算就愈小,除了算计惯会在薛怀背后刷阴招的薛忖,薛沉璧还特意留心了跋扈狠辣的长公主。
宫里没有半点姜复御前失算的消息传出来,长公主府却得知此事来龙去脉,甚至不惜带着暗卫闯进宫,明里看那些暗卫是护得长公主和郡主安危,可瞧在生性多疑的容熙眼中则别有一番滋味。长公主是先帝血脉,保不齐手里还捏着先帝大行前赐给她用来保命的遗诏。容熙恐怕只会认为,这些莫名冒出来的暗卫定然也是先帝留给长公主的,不是亲生终究不是亲生,如此容熙和长公主越是不合,容熙顺着长公主的意愿,将她改嫁给薛府的可能就越小。而因为两边都讨不到好处都靠不住,薛忖在京中也就越站不住脚跟。
容庭听了容庭平淡的禀报只觉头疼难忍,容璇自小受太后疼宠,脾性自然也就差的很,如今倚仗自己是先帝唯一血脉且又是丞相夫人便有恃无恐。若再由得她胡来,终有一日她会越俎代庖牝鸡司晨。
他这张网撒得极大,如今还只是第一张,容璇和姜复就迫不及待要钻进来,容熙自是不会白白放弃这能将敌人剥下一层皮的机会,他食指指腹抵住太阳穴轻揉慢捻,意兴阑珊道:“那便宣长公主入殿。”
容熙开门放容熙的当口,几个宫人也手脚麻利将薛沉璧扶起来,一个给她裹了件貂皮斗篷,一个弄来了个汤婆子,还有一个唤来了太医。薛沉璧任由她们几个摆弄,直到太医拱手谦卑答“小姐体虚,内外皆亏,定是忧思至极才会昏倒”时,薛沉璧才面色惨淡幽幽醒转,虽然缄默不语,眼眶却是红了。
她睁开眼的那一刻,正见长公主气势汹汹衣带当风而来。
如前世所见,容璇还是一样的明艳张扬,唇色殷红艳丽如血,眼尾多情婉转生光。她肤色并不如何白皙,身形也丰腴了些,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依薛沉璧的见解,美人总有不足之处,而这位长公主明明身处进退维谷之地却仍不知收敛,在手掌生杀大权的帝王面前,神情非但不端正恭敬谦和,反而还瞳光凌厉孤傲,从头到尾昂首阔步,未曾瞧殿中大臣一眼。
薛沉璧前世听闻容熙和容熙兄妹情深,果然传闻一向不可随意相信,如今见了他们这样剑拔弩张如临大敌的架势,薛沉璧不免怀疑起前世容熙死活要嫁给她父亲薛怀的用意。
容璇嘴角含笑,潋滟夺魂的眸子漾起迷离雾气,雾气隐隐的双目牢牢望住容熙,也并不急着三拜九叩的大礼,只是微微弯了膝盖施施然道:“皇兄这是何意?”殷红唇间,警告和威胁的意味浓烈,似是逼着容熙承认什么。
容熙却扭头问一旁的太医:“内外体虚可是要紧的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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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太医两鬓星星点点,浅浅淡淡的白如同柳絮沾染双鬓,他一手捻着长须,一手搭上一支笔,面色越发高深莫测,沉吟道:“好好将养便无甚大碍,待微臣给薛小姐开过几张调理的方子,薛小姐照着方子煎服即可。”
容熙靠在九龙宝座上,支着头听了太医的话,他浓沉的瞳孔深幽难以见底,殿外忽然透过一缕微光,微光浮浮荡荡贴着琉璃般的地面跃动,宛如穹苍上掬下来的一捧星光,细碎缥缈的浮光在他十二冕旒前流转半晌,他的面容依旧埋在阴影中,阴沉地无法言喻。
瞟了眼神态阴晴不定的容熙,薛沉璧狠狠心倏地掩面低泣起来,哭声如泣如诉,哀转不绝,她抹泪上气不接下气道:“阿璧并非故意去忖叔叔房里偷看的……阿璧什么都没瞧见……阿璧什么都不知晓……”
空旷肃严的朝堂上,众臣子唯唯诺诺,薛编修三缄其口,故而薛沉璧这声哭喊实在惊天动地。
薛怀扭头正要开口询问,杨大人再一次止住他,指了指上头,对他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容熙眉梢一冷,下巴愈发紧绷,薛忖心里发虚,思及自己从季恪生那里偷来的试题,双手双脚就止不住地发颤发冷。一阵冷风蓦然吹入大殿,凉飕飕扫过他单薄后颈,薛忖的脊骨上顿时浮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殿中诸人神色各异,容庭自容璇进宣安殿后便不再多言,只退居臣一旁听候,他站的这处正对着薛沉璧,于是容庭挺拔清冷的身影就这样直直撞入她满含热泪的眼帘。他侧脸沾染上斑驳流光,鼻梁英挺,弧度美好一如往昔,他突兀的身影就像直直撞入平静湖面的飞鸟,扑棱着一双翅膀硬生生打破了她静谧的思绪。
薛沉璧难以忍受地别过头,但见容熙看似漫不经心轻轻敲打扶臂上栩栩如生的龙角,掷地有声道:“你看见了什么”
被容熙刻意冷落的容璇右手覆上腰间镶嵌上等珠玑的短匕,她微抬起头冷冷一笑,本就绝丽的面容艳光更甚。
容璇毫无惧意地同容熙对视:“如今皇兄的宣安殿不仅比从前守卫更加森严,就连阿璇同皇兄说句体己话也是困难了……”
前朝老臣们跪在地上敢怒不敢言,心中却默默泪流成河。
因长公主容璇是闺阁姑娘,又自小被太后拘在宫里娇宠,故无论京中传言长公主如何力荐驸马姜复如何有牝鸡司晨之势,也甚少抛头露面公然出现在宣安殿上,朝中大臣对她的所作所为也只是半信半疑,并不曾深究。而如今丞相不过牵涉在案,以长公主府和姜丞相滔天的权势,多半在牢里被关个一两日,受些皮肉伤也不打紧。
肃京如今处于多事之秋,京中传言今年的秋闱三甲名不正言不顺,卖官鬻爵的言论不绝于耳也就罢了,甚至连状元的文章都被人传诵起来。为堵住悠悠之口,陛下令京都卫封锁消息,言说此案宣安殿必回不遗余力彻查到底,严令知情百姓切不可再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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