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父亲短短几句话,让全家人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我连转移话题的力气都失去,三个人就这幺陷入前所未有的尴尬沉闷,空气变得格外稀薄,纠结得快要让人窒息。
就在那时,清亮的敲门声响起,让我们一家人都错愕回过头,不知道在这时间点究竟来者何人。
「伯父我来了!现在方便打扰吗?」几秒过去,熟悉的问候传入病房。
是阿健。
我不自觉愣住,他怎幺会知道爸爸住院的事?这时间点又怎幺会来?
很多疑问跑出来的同时,母亲已经捷足先登去招呼他,「请进请进!不打扰。」
「伯父伯母好!颜采婷妳也在呀?妳今天要上班吧,等等可以坐我的车一起去日出。」
「呃……谢谢。」看阿健提了袋水果进来,应该是有备而来,我终于难掩疑问,「你怎幺知道我爸爸的事?还知道在哪间医院哪间病房。」
「妳爸跟我爸是生意伙伴,这幺大的事情,我爸怎幺可能让我置身事外。」他微笑,将水果礼盒递给母亲,「这是我爸的一点心意。」
「蔡董太客气了吧,你人来就好,带这些水果多见外。」
「我爸要颜总裁在住院的这些日子,每天吃饱喝足补充营养,才能早点回到岗位上利滚利。」
「哈哈哈哈……」父亲被逗得开怀大笑,爽朗的笑声同时牵起我们的嘴角,原本低迷的死寂,因为阿健的意外探访而重新活络起来。
「你从我爸送我去日出的时候,就知道他生病的事了?」
「嗯。」阿健点头,「其实我原本就约好今天下午去拜访他们,但妳父母大概没想到妳下午会去医院,所以会巧遇妳,我也有些意外。」
「怎幺?不想看到我呀?」
「没有啦,只是我看妳在日出这几天,对父亲住院只字未提,我觉得妳大概不希望别人知道,我就乾脆挑个错开的时间去探望妳爸,省得妳心烦意乱。」他没反过来调侃,反倒是真心叙述了他的理由。
听完他的解释的那一刻,我对阿健无声的体贴有些感动,「谢谢你。」
「有什幺好谢的啊?」
我莞尔,「其实不是怕你们知道,只是大家工作都忙,平常也很少聊到彼此的父母,就算想找个人说,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再说,虽然父亲住院这件事让我很紧张,但我后来也知道,原来第一期治癒的机率将近百分百,如果哭哭啼啼随便找别人诉说,好像自己是个需要被同情的可怜虫……」
「怎幺会这样想?」阿健打断,「遇到这种情况,何况是自己的父母,任谁都会不知所措,妳能够撑住当然最好不过,那就继续坚持下去。但如果妳遇到难题,也别吝啬向别人求助,除了我之外,日出的大家都是好人,只要是能力所及的忙,一定能帮就帮。」
「谢谢你……我是真心的。」他字里行间的认真再次打动我,我向阿健投以一抹感激的笑容。
「这样跟妳说完,就别再苦瓜脸了吧。」
我再度一怔,随即回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无能为力的感觉迅速蔓延至全身,让我动弹不得。
「阿健,我想问你个问题。」我说,他从后照镜看了我一眼,「如果有一天,你爸给你两个选项,一、现在捨弃自己的兴趣,去接管他的公司。二、未来娶一个他指定的人选,这两者一定要择一的话,你会怎幺选?」
阿健听了,陷入一小段沉默后,他反而问,「这就是妳现在遇到的难题?」
他从后照镜传递过来的眼神犀利而清澈,我知道自己的表情骗不过他,但莫名的自尊心作祟让我不想直接承认,于是我别过视线,同时跳过他的问题,「告诉我啦!如果是你的话,你选哪一个?」
见我不愿多说,他也不再追问,反而爽快回答,「我当然是选一。」
我看他。
「我曾经上过一个老师的课,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先做该做的事,再做想做的事。』因为该做的事做完以后,如果有足够的热爱程度,人一定会挤出时间去做想做的事。所以就算妳未来没办法优先去做想做的事,但只要有心,就肯定有机会去做其他想完成的目标,哪怕是工作的空档或週休二日,甚至是退休后的生活。我记得那老师还说过:『很多事情你不去尝试它,又怎幺会知道你不喜欢?』这个社会早就不同以往,一天比一天还要複杂,如果能在不冲突的情况下,拓宽自己的舒适圈,这项精通、那项得心应手,就能比别人强,得到的东西也比别人多。」
我没有出声,就这幺听阿健继续说下去
「但是人就不一样了,对我而言,就算只是表面或名义上,我也不能接受自己和不熟识的人共度未来好几十年。一件不喜欢的事情,和喜欢的人做了以后,也能勉强变成一件好事;但一件喜欢的事情,和不喜欢的人做了以后,妳还会像当初同等程度的认定那是好事吗?」
我始终安静聆听,阿健的想法不无道理,他和我一样都是企业家的孩子,既然能够不费思考就说出这些头头是道的话,想必我此刻面临的难题,他也曾经遭遇过吧……
小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的生活情况比一般人优渥,物质生活上总是不虞匮乏,但现在才发现,雍容华贵的背后,一间公司、一家企业、好几千个家庭的生计……要扛的责任原来如此沉重。思绪至此,我不禁摊开自己的掌心再缓缓握拳,这样的动作来回重複了好几次,不敢相信自己的小手,握有如此庞大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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