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一)
前脚才刚踏出车厢没多久，暖意随即自头顶传来，这让原本裹在身上御寒用的厚外套，顿时失了立场，空气中四处瀰漫阳光的气息，邓于庭仰头朝上一望，即使狂风把她的头髮撩的散乱，对这些年长居北部，久久才能回家一次的她来说，仍是怀念无比。
当她回过头，车门同时关起，车外的人们就这幺目送高铁再度上路，乘载着剩下的旅客继续朝南狂奔，头也不回，车屁股消失在视线之际只是没几秒的功夫。
年节的返乡人潮不容小觑，邓于庭在人龙中等待许久才顺利出站，伴随着行李滚轮与地砖摩擦的声响，她心满意足对同行的人笑道，「两个土包子总算搭了高铁，第一次这幺快就回到家。」
并肩而走的温家翰，行囊同样沉重，眼底的笑意却是未减，「不会塞车，挺好的。」
才刚离开高铁站，不远处就看到邓于惠站在某辆白色轿车旁，朝小俩口挥手示意，当他们继续走近一探，副驾驶座上，一对水汪汪的明眸眨呀眨的，邓于庭漾起笑，轻抚女孩的头，「君仪，好久不见！」
邓于惠同样弯下身，「看到叔叔阿姨要打招呼啊。」
「阿姨好，叔叔好。」
「还有呢？」邓于惠又问。
「新年快乐。」
闻言，三个大人莞尔并坐入车内，很快便启程上路，驾驶座的邓于惠，透过后照镜关心起妹妹的近况，「今年搭高铁回来，应该轻鬆不少吧？」
「是啊。」邓于庭笑，「不过，都是钱换来的，还没过年就先伤财。」
「久久回来一次也还好吧。」于惠不以为意，反倒抱怨起其他事，「妳喔，平常多找时间回家啦，省得我每个月回去就得听妈唠叨，说妳老爱待在台北。」
邓于庭摊在椅背上，「平常忙工作就够累了，哪有空三不五时就回来。」
「家翰呢？家里只有你回来过年吗？」于惠随口问向另一个人。
「我妈明天会从台中回来，我到时候再去车站接她。」
「姊，那妳咧？」邓于庭身子一倾，在两个座位之间探出头，「不用跟老公一起回婆家喔？」
她摇头，「晚一点吧，反正开车没多久就到了。」
「媳妇不帮忙张罗年夜饭，这样好吗？」邓于庭的表情似笑非笑。
「要妳管喔。」邓于惠回以颜色，「总有一天妳也会是别人家的媳妇，不用高兴得太早。」
「我们已经讲好了，以后年夜饭不下厨，去餐厅吃顿饭就好。」她洋洋得意说着，驾驶座那人摇头叹息，改对温家翰晓以大义，「喂……你也太容易就放过我妹了吧？年夜饭就是要在家里吃啊，这样才会有家的感觉。」
「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小孩啊，就算团圆也是人丁单薄，而且吃大餐这点子还是她跟我妈讨论好的，男人没有插手的空间。」温家翰耸肩，双手一摊，表示决定权不在自己身上。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二十分钟过去，当熟悉的街景一幕幕映入眼帘，代表邓于庭的老家就近在咫尺，待邓于惠把车停妥后，大家这才好整以暇下车，在温家翰整理行李的片刻空挡，邓于惠饶富兴味看着他的背影，好奇问于庭，「他是不是很久没回来啦？」
「是啊。」邓于庭轻轻颔首，「从高中那次离开之后，他就跟他妈一直待在台中跟台北，这次难得决定要回来，看他好像挺期待。」
牵着女儿小手的邓于惠同样跟着点头，却突然轻叹口气，身旁的邓于庭不禁疑惑，「怎幺了？」
「想到我另一个弟弟啦。」无奈的笑容从她嘴边溜过，「晋轩今年还是不回来吗？」
提及晋轩，邓于庭心情同样五味杂陈，她只是默默摇头，未提及只字片语。
自从当年秘密被揭开，一夕之间，晋轩从得人宠爱的长子，沦为最熟悉的陌生人，他彻底和爸妈断绝来往，和刘婉青、刘晋德虽然没有完全失联，却变得比从前还客套疏离，除了不希望他们夹在自己和父母之间为难，刘晋轩也察觉到手足的心境明显起了变化，渐渐地，他不再强求，主动减少和弟妹的交集，这些年来，只有邓于庭与他依旧如昔。
朝温家翰的背影一望，邓于惠轻笑出声，「老实说，我一直以为妳以后肯定会跟刘晋轩交往、结婚，从来没想过晋轩竟然喜欢男人，更不觉得妳会和别人在一起。」
「大家都这幺认为，不腻喔？」老生常谈让邓于庭双手一摊，现在的她，连应付与解释都省略了，「你们都这样的话他很可怜。」她用下巴指向温家翰。
「知道啦，干嘛？替男朋友心疼吗？」睨着她，邓于惠忍不住啧啧出声，「妳也老大不小了，要不要乾脆把婚结一结呀？」她以戏谑的口吻说道。
「好啊，有何不可？」她没推辞，反倒顺势接话，「到时候君仪就是我的小花童喔。」
她微笑，轻捏外甥女的双颊，这时，温家翰也正巧将行李拖到两人面前，邓于庭接过其中一袋，「走吧。」她说，四个人就这幺浩浩蕩蕩往邓于庭的家靠近。
「这边是我家，对面是刘晋轩他家。」
趁着邓于惠翻找钥匙的空挡，于庭对初次拜访邓家的温家翰做了介绍，温家翰环视相对而立的两扇门，最后不禁哂笑，「难怪从小好到大。」
她微笑不语，与此同时，大门应声开启，「我们回来了！」君仪率先兴高采烈进入家门，邓父的身影一如既往出现在客厅电视前，他于是循声抬头，「哇，是谁回来啦？」
「君仪回来了！」小女孩的声音朝气蓬勃，相较之下，位于人龙最末的温家翰则是彬彬有礼，「伯父，打扰了。」交往近四年，虽然和邓家父母见过面，但初次登门拜访女友家，仍让他感到有些紧张。
邓父笑的开怀，而邓母也在此时从厨房走出，「家翰来啦？坐啊，不要站着发呆。」
她赶紧招手，热情款待让温家翰腼腆一笑，许久未进家门的邓于庭佯装抱不平，「我也久没回家了，竟然都没人欢迎我。」
「自己家还需要招待呀？妳也给我差不多一点。」邓母毫不留半分情面。
大女儿邓于惠在此刻见缝插针，「少在那里装模作样，明明我每次回来都在抱怨于庭不回家。」此话一出，一家人连同温家翰都忍不住噗哧出声。
这天早上，被欢乐气息围绕的邓家，谈笑声未曾间断，始终热闹喧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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