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想起了前尘旧梦,慕容纸偶尔会想,自己和师父卫散宜,究竟有什么不同。
似乎根本是一样的。
有着不知道几何的寿数,也都湮灭了亲缘情缘,仿佛注定一个人永远在无尽的漆黑之中行走,永远孤苦无依。每次一遇上某个可能陪着自己的人,就仿佛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哪怕用尽一切办法,也想要把某人留在自己身边。
却偏偏,注定留不住任何人。师父也是,他也是。
那些离开的人,在他们心中从此即是“背叛”,无法不怨恨他们,忍不住想要伤害他们。卫散宜在这世上活的时间,又不知比他还要长上多久,见惯了凉薄、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终至绝望。
甚至最终……变成了那样。
慕容纸曾想过,也许有朝一日,自己也终将变成师父如今的样子,
或许,变成那那样倒也好了。
不用再有期待。喜欢的人,用暴力强留在身边就好。如若不听话,就将他关起来好好惩罚他,十年二十年,不怕他最终不听话。
纵然是谢律,只要他慕容纸足够狠心,一样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但他却始终没有沦落到那一步。
慕容纸想,或许一直都徘徊在悬崖边缘吧。向前一步便是炼狱,可是每次转过头来都会发现,身后始终闪烁着那一点点烛火的光亮。
始终是喜欢。于是那个人之于他,就成了那俺暗夜之中无法泯灭最后一线希望,明明让人越发痛苦,却又会在沉重无比的心底燃起一丝轻飘飘的暖意。
终归,是他自己不想走。
半枚碎玉而已,哪能真的要挟人留下?
雪山上从没有虫,慕容纸也只在书上看到过“飞蛾扑火”这个词。可那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去抓住最后希望的不要命的尝试,他又何尝不比谁都要熟悉?
谢律仍旧是谢律,一点也没有变,即便成了卫散宜的小僵尸,即便前尘旧事也被那人拿走了。
笑起来的样子,仍是比什么都明亮。
慕容纸觉得如今的日子甚好。
待在谢律身边,吃饱穿暖被照顾,之前的爱恨情仇,统统有如过眼云烟。
如今的他,已不需要谢律来爱自己,不需要他许诺陪着自己,不再奢求什么,也不需要再继续怀疑他心中到底想念的是谁。
他看这谢律,不过是在看自己养大的孩子。就这样在他身边混混日子,跟他说说过去的事情,他听得认真,也肯相信依靠自己,这也就够了。
他自己也没想到,那日那人一句高高挂起的“就不还了吧”,竟突然解了他多年的心结。
过往的一切心慌不安、患得患失,都在被清楚明白地告知“两清”之后尘埃落定,突然也不怨了、也不惧怕了、也不憧憬了,一身轻松。
这样也好。
没有前尘,没有仇怨,什么也不多想,只陪在他身边一段日子就好。
“娘子娘子,伞!你还没好,不能在日头下面这么晒的!”
就算有朝一日他又想起宁王来。
“娘子娘子,你看什么呢?”
就算到那个时候,一切还是水月镜花。
……
城墙之上,油伞遮下来一片阴凉。谢律举着伞笑眯眯的样子,和慕容纸记忆中无数的浅笑重叠。
这人也真是心大……以前快死了每天上蹿下跳,如今死了又活了,这没心没肺的样子还是一点都没变。
“你再整天叫我‘娘子’,我要跟你翻脸了。”
“嘿嘿,阿纸别生气啊。我原先一直孤零零一个人,如今好容易有了个娘子,心里高兴嘛。”
“都说了,我跟你原不是那种关系。”
“怎么不说?你不是说,咱们拜过堂的么?”
“不说说了,那是好多年前瞎弄的,你尚不懂事,根本不算数。”
“怎么能不算数!阿纸若觉得不算数,咱们再在这凌月城里办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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