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蔓延如水四渗(04)
我还在晕眩,唯一的念头只有杜绝那唤着我的声音,而仅存的力气却只足够让我发出些微不足道的细碎声响,闷消在被子里。而后被单被抽开,我犹如毛皮受剥夺的羊只一般,完全堪不住突如其来的温度变化,更别说是掀起被单时刷开的一阵风,我根本无从抵御。
「简书忆,不要缩在地上。」他又唤了一声,接着我感到身子腾空,侧边接触到某种舒适的温度。
对于他身上的气味我感到似曾相识,甫一抬眸,他烟水晶一般的双眼便挟持了我的注意力;我意识到他的身分而卸下戒备,才终于不再抑制阵痛的头部,沉重地往他身上靠去。
「好冷……」
听闻我发出虚弱的呢喃,孙景熙靠向我、传递着自身的体温,「这样有好一点吗?」
那样的轻声细语,前所未有。
我点头虚应,背后的触感同时转而柔软,伴随我所有感知在冷热的交替中点滴流逝,他的身影也彷彿被黑幕蚕食。
不晓得过了多久,我艰难地睁开眼,这才赫然发现孙景熙不在房里。一想到放在外头那些秃鹰教授的研究进度我就莫名不安地下床,急欲找寻孙景熙的身影;虽然他不至于陷我于不利,但那些东西一旦洩漏出去,无论如何我都很难跟叔叔交代。
由于实在没办法安心待在房内,我靠近门前、用手扭动门把,这时孙景熙恰好拿着毛巾正要进房,而我不知道在慌什幺,才想说些话,一阵噁心就从喉头淹上来。还来不及阻止自己,一下子就呕得孙景熙满身都是。
见状我赶紧摀住口鼻,匆匆撤开身子以避免惨案再度发生,不过孙景熙反应很快地把我拉回去,一瞬间我有种发烧加剧的感觉。
「你、唔……呕……你离我……」远一点比较好。
话没说完,孙景熙便理智地将手中的毛巾掩上我的口,行为有些霸道却有种说不出的细腻;只消几秒,我将他整只手都沾满呕吐物,连自己看了都觉得噁心。
不过他似乎毫无退避的迹象,只将毛巾弃下,言行冷静,「不用担心麻烦我,因为我早就习惯被妳麻烦了,而且再怎幺样我也不会待在原地看妳口吐白沫。」
听着他一番言词我微愣地迎上他目光,只见他腾出乾净的手,力道适中地顺着我的背。我终究也没有执意推开他,而是几乎将毕生的余力都花费在呕吐上。
就像洪水氾滥似地,带酸的液体从食道腾腾涌向口腔,我感到喉头受酸蚀而发烫,世界也坍塌成昏天黑地。我难受地抵着胸腔不断发出呕咽声,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浑身濒临脱水的地步,才缓缓直起身子。
这时孙景熙的毛衣早被我沾得都是秽物,虽然我和他之间罕有这种客气的情感,但是再怎幺寡廉鲜耻的人,遇到这种情况多少都会感到不好意思。
而我也不例外。
所以我还是试图提起,「你的……」
「如果妳是在想衣服的事,我家还有好几件可以给妳洗。」像是预知我要说什幺,他出声中断我的发言,随后脱去髒污的毛衣扔到一旁。「先在这等一下。」
我无声瞻望着他踱向床头另一端的柜子,一时注目着他躬身倒水的侧影有些入神。
「需要帮妳叫救护车吗?」走回来时他将开水递给我,右脚同时将书桌前的椅子勾过来,眼神示意我坐下。
「休息一下就好了,我没事。」我推辞。
「真的?」他质疑,轻笑调侃:「我看妳病得不轻,尤其是刚才癡呆的眼神。」
我顿时没了声音,只感到气结;但要打架也打不赢他,只能别无选择地喝口温开水润润发涩的喉咙,狼狈地转移话题。
「你有带研究资料吗?今晚本来要讨论密码学的吧。」
「带是带了,但我不觉得妳现在能有什幺贡献。」他直言不讳,语气带笑,对于我这个病人一点也不打算留情面的意思。
我不禁叹息,生病时特别无力迎对他这种不讨喜的说话方式。
「……可是你还约了何念甄不是吗?」继续问下去并不是想逞强硬撑,只是我不希望她误会我无故爽约。
「刚才我要她今天别来了。」孙景熙在我面前亮了亮手机,口气理所当然。「看不出来妳这幺想见她?」
我无奈于他的蓄意奚弄,不得不说他们师生俩有某种程度上的雷同:「断章取义……」
孙景熙听了一笑置之,待我喝完水他将水杯收到一旁,还自顾自地替我处理发酸的秽物;我看着依旧怔愣,因为自从妈负病过世后,会这样照顾过我的人孙景熙是头一个。
坦白说我都快忘了这种温馨的感觉,那种暖流淌动在心头的热度,以柔软的力道揉开早已积压成块的记忆,教我在怀念的流沙中细数感动。
「孙景熙。」当我回过神,口中早已唤出声。
而孙景熙刚好整理东西站在我附近,听见我喊他名字他也只有轻「嗯」了声,依然埋首于手边的动作。
这对我来说是好事,因为恐怕我们一对视,我就没办法把接下来想说的话说出口。
缓缓吸口气,踌踌躇躇地,我低声落下两个字:「谢谢。」
在我的一句道谢后整个房间归于某种异常宁静;然而就我对他的了解来看,与其说他这个情感麻木的男人被我激起一丝感动或腼腆这类正向的情绪,不如说他是在保持沉默、静观我自己陷入尴尬的窘境还比较有可能。
但是坦白说,我不认为我们之间那种拌嘴的相处模式会有任何改变;也许这是因为我们向来都不谙对彼此低声下气,以致于养成这样的习惯后,一时半刻很难有所改变。
所以我现在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病重了,才会选择用这种彼此都不习惯的方式传达谢意。
当我暗暗在心底检讨自己无谋的行为时,我的额头忽然被弹了一下。
事发突然,我一脸莫名地睁大眼,就见他对我投以侧目,「禁止妳在我面前露出惆怅的表情。」
对于孙景熙丝毫未有嘲笑之意而感到意外之余,我原想斥责他鲁莽的施暴行为,一时却因他话里流露出的敏锐观察力而语塞。
他看见了,我的惆怅。
「……你对病人就没有更人性化的处理方式吗?」反驳不了他的措词,我只好故作哀怨地嚷嚷。
孙景熙不置可否,仅技巧性地敷衍我的抗议:「又撒娇吗妳?」
说完,他已经来到我身边。我本来已经想好一连串为自己辩护的说词,却陡然被他过份自然的亲暱举动给震慑得心跳险些停摆。
孙景熙将额头靠向我的,具磁性的声线同时绕过我的颈子:「将就一下吧,体温计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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