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4萌芽悄然无声(02)

无意识地嚥下最后一口馒头，我一出校长室就被对边窗口扑面而来的冷风给逼出偏头痛。将口鼻埋入围巾里头后我快步离开走廊进到电梯，脑子里一边揣度着叔叔也被冷得神智不清的可能性，否则他又怎幺会在我离开前才对我有失礼节的举动提出警告。

──「以后不许妳边吃东西边谈论公事，尤其嗓门像鸭子的时候更是有碍观瞻。」他是这幺对我说的，缺乏同情心地。

当下正在咀嚼黑糖馒头的我差点没噎到。

顺利回到工作岗位压线打卡之后，我将还书箱内的书籍全数取出，并且一一执行还书的手续。等到手边的工作告一段落，才回到办公桌前检阅寒假工读的履历及相关文件；我大略翻了一下，有别于以往多半是大学部的学生应徵，这次研究生的来件意外地多。

暂且放下大学部的履历，我将注意力集中在第一份研究生的证件照。

过肩的长捲髮塞至耳后，玫瑰色的丰唇点缀了她精神饱满的眼神，甚至每个栏位都以某种朝气十足的笔触营造着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我忍不住与姓名栏位中的三个字陷入黄金八秒的对视。

何念甄。

眨巴眼，下一张。

何念甄。

揉揉眼睛，再翻页。

何念甄。

顿时，全世界都是何念甄。

我突然一阵疲惫地半瞇着眼，一边机械式地翻阅着手中这十来张研究所的表件；于是乎，我很快就完全认清一件事──这些履历根本就都来自何念甄一个人。

虽然这种行为简直像在整人一样，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她会有这种胡闹的行径似乎也没什幺好意外的；唯一的顾虑大概就是有点担心她对图书馆的熊熊热情，会一个不小心就把这地方给烧个精光。

想到这，我不由得把她和孙景熙师生俩相互对比，莫名就笑了。也许在《三国志》里庞统所谓的水火不容还有个例外存在，否则孙景熙这祸水会愿意指导何念甄这种热情如火的研究生恐怕就说不通了。

待我将手边的表件分类完毕，我的桌面随即又多了一份公文。

我顿下动作，抬头一看，就见坐在我旁边新来的行政助理对我绽开一抹含蓄的笑容。

「书忆前辈，这是跟校史馆的合作案。」性情温温，面带笑容。

她打从初次见面就这样叫我，然而至今我仍不太能适应眼前这名比我长十岁、年龄已达三十五的同事，喊我一声前辈。

我只好讷讷地点头应允。

执起不属于我工作範围的公文夹，我接着发问：「秘书室有说为什幺校史馆的合作案会送来我这吗？」

「只有说是简校长指名要交给妳的，可能有什幺特殊理由吧。」她放下原子笔，瞇起笑眼，「真羡慕妳啊，不管是跟数学系的帅哥教授、还是跟霸气简校长都很有交情。」

我听了只有断断续续地乾笑几声，一时不忍心破坏她对他们美好的憧憬。

撇开她口中的帅哥教授其实是号来者不拒的危险人物不谈，就连她选用霸气一词去形容叔叔顶多也只能体现他强势的气场，不足以概全。

严格说起来，叔叔的霸气并非正气凛然的那种，而是以他足智多谋的特质作为本钱，顺理成章地行使傲然而专横的作风；所以眼前这份从天而降的差事绝对不仅是合作案这幺简单，我几乎可以断定这些文件跟Vampire相关的机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虽然连假公济私这种事都养成习惯也不是什幺好事，但事实上这本来就是我来图书馆工作的主要目的；待在一个最无争的单位，同时又能监管密室里的东西，就算有人怀疑，也会优先从和校长室最为密切的秘书室下手，图书馆馆员看起来永远是人畜无害的。

叔叔这一切缜密的发落丝毫不输给爸，就这点来看他们兄弟俩还真是不相上下。

等到我将叔叔指派的苦差事都处理完毕时，距离下班时间也剩不到半个钟头。我将手边的工作稍作收尾，打算到柜台交代工读生一些事项再离开。

当我行经楼梯口，就见一名外貌特别出众的女学生，抱着教科书和笔记本走向楼梯边较不显眼的桌椅区。目光再往她身后延伸，后面倒是没有跟着一群眼冒爱心的追求者，只有一个人，彷彿面对什幺例行公事一般，姿态一派轻鬆。

然后女学生指向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等到对方坐下以后，她才拉了张椅子、亲暱地坐近，并用她纤纤细腻的音色喊了声：「孙教授。」

理所当然，孙景熙并不觉得这样的距离有什幺过近的问题，甚至是毫无顾忌就将脸转过去直迎女学生，惹得人家瞬间红通整张脸。

「同学，妳要问的问题应该是指课内的吧？」完全明了对方想做什幺，孙景熙却一点也没有为人师表的样子，反而是刻意用他那掌握音调及语速的熟稔技巧，将对方逼往害羞的极限值。

我开始认真帮孙景熙考虑转行当声优的可能性。

女同学则有些腼腆地咬着下唇，随后抬起她的圆润大眼，像是鼓足了上辈子累积到现在的勇气，就为了对孙景熙说一句话──

「孙教授，你有男朋友吗？」

转眼间，全世界都沉默了。

意识到自己紧张得说错话，女学生开始双手忙乱地挥动，亟欲解释些什幺却又哑巴吃黄莲，嗯嗯啊啊的有点语焉不详。

我在一旁观望，脑子里一边思考着为什幺会有人紧张到告白搞成这幺大的乌龙；突然之间，女同学踮起脚尖，下一秒她已经抵达孙景熙的下唇。

一时半刻我以为时间停摆。

「我喜欢你。」她话语急促，「真的很喜欢孙教授。」

注视着她，孙景熙轻描淡写：「我也很喜欢我的每个学生。」

说着，他侧身，正好直视我的方向。

「但『唯一』这种词彙，我不会轻易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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