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秋给安延恒使了个眼色,又对苏承靖道:“公子,刚才那招叫分筋错骨,若你被人制住,用这招就可以反制,要是下手重些,是能把整个手腕都卸下来的。”他的语气软软柔柔的,却着实听得苏承靖打了个冷战,暗想自己怎么就忘了自家阿秋好歹也是个武林高手。
“小安,你照顾好公子,我去树荫下坐坐。”尉迟秋交代了安延恒,便再也不睬苏承靖,施施然起身向不远处的树下走去,盘腿静坐。
苏承靖一时惘然,想上岸去追,后头狗儿鸡儿一左一右拉住他的衣角,嘻嘻哈哈地向他泼水:“苏大哥苏大哥,我们来摸螺蛳,猫儿那有一篮子了,拿回去煮了可好吃了。”“苏大哥,我们去瀑布下面冲水,可舒服了,走吧走吧。”被两个孩子拉走,再回头看时,尉迟秋已经阖上眼眸,在树下小憩。
太阳渐渐消失了踪影,好像就过了一两个时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尉迟秋抬头看了看天空,其实并不是天色已晚,而是不知何处飘来的乌云遮住了日影。他看了一阵,云层越来越厚,隐隐有闷雷滚动。
尉迟秋站了起来,向仍在水潭中玩得兴起的诸人喊道:“公子,小安,回家了。”
安延恒也看了看天色,对苏承靖道:“快要下雨了,是该回去了。”回头催促狗儿鸡儿上岸。苏承靖“啊?”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却见远处尉迟秋已经转身要走,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岸,追了过去。
“哎,等……等我一下哎?”安延恒要顾着三个孩子,慢了几步,苏承靖追到尉迟秋身边,想去拉他,又忽然想起自己浑身湿透,便不敢造次了,“阿秋等等我,我同你一起回去。”
尉迟秋点了点头,主动牵住苏承靖的手,但并没过多靠近:“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因为快要下雨,尉迟秋走得有些急,苏承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疑惑道:“阿秋为何这么怕水?”
“谁说我怕水?”尉迟秋奇道,然而走了一阵,他又忽然转了口风,“好吧,就当我怕水。”
两人刚回到尉迟宅中,大雨倾盆而下。
☆、二十二
这场雨下得有些不同寻常,连绵的暴雨洗刷着之前的酷暑,连续下了十几日都没有要停歇的意思,整个天地都被水雾蒙住,看不清晰。
潮湿的空气让人很不舒服,甚至屋子里阴暗的角落都长出一些颜色灰暗的菌子来了。按理说夏天的雨水不该这么连绵不绝,仿佛天上被砸开了一个窟窿,怎么也填补不上。
开始几日安延恒还每日来一趟说些镇上的事情,到后来雨一直停不了,安延恒也不再出现,尉迟秋的眉越锁越深,每日都忧心忡忡地望着天空,乌云重重笼罩,压抑而隐隐带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在想什么?”忍了许久,苏承靖终于还是主动问出口,从背后慢慢地抱住了尉迟秋,轻轻把呼吸喷薄在他的脖颈上,用手指圈着那些碎发,“阿秋,你心情不好?”
尉迟秋第一次露出了不耐的神情,甚至连苏承靖的举动也让他有些抗拒,偏头躲开,叹了口气道:“这雨已经下了半月有余,我总觉得心里发慌。”
苏承靖以为尉迟秋是怕水,不由有些失笑:“不要担心,下雨而已,阿秋你看,这十几天一直下雨,可不是凉快许多?”他将尉迟秋的身体掰过来面向自己,伸手抚慰那紧锁的眉,却在触及尉迟秋眼神的一刹那停住,“怎么了?”
尉迟秋神情低落,眼中更是显出陌生的寒意,愣了片刻,他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神色转回柔和:“公子有所不知,往年这个时候也会下雨,但一般三五日即止,像这样连续下了十几日不止的,我从未见过,我怕……”
“你是担心雨势太大,耽搁了令尊墓地的修缮?”苏承靖生长于北方,并不理解尉迟秋的忧心,只是很久以前在书库中看过关于阴阳风水的古籍,思来想去也只有这点合理,“还是……那里地势低,你怕浸水?要不,我们去那里看一看?”
尉迟秋摇了摇头:“墓地风水都有讲究,不必担心,而且我们去了也没什么用,”他低头,咬了咬唇,道,“我担心的是,整个桃花镇。”
“什么?”苏承靖不解。
“桃花镇乃是依着山坳所建,公子应当知道,山坳地势比较低,若用比喻,就如同一个水盆。”尉迟秋指着远处不甚清晰的山脉,大概比划了一下,“平时自然没事,但是雨水过多,山上水势太大,便有可能形成山洪,山洪夹杂着泥沙顺势而下,一瞬间便能毁了整个桃花镇。”
苏承靖微微变色:“那,那可如何是好?山上就没有其他泄洪的通道?”
“自然有。”尉迟秋点头道,“每年都要下雨,桃花镇当然也有自己的应对,那就是在山上修筑了蓄水的地方和排洪的通道,每年雨季,镇里的青年就会组织起来,停下一切手头活计,上山保证山洪不会威胁桃花镇。你看小安之前每日来,就是跟我说这事,但他这几日没有来,我便开始担心。要知道那蓄水和排洪的工事是按照往年常例的雨量修筑的,可今年这雨下了这么久都不停,我实在是担心,万一那工事抵挡不住,那……”
“不会的不会的,”苏承靖赶忙打断尉迟秋,安慰道,“哪有那么巧,我虽不懂修筑这些工事,但也听皇叔讲过,一旦开启泄洪的通道,任凭它下多久的雨,只要分流出去便无碍了。而且有小安在,他既然不来与你禀告,定是忙着看顾,也说明事情顺利。”
“希望如此。”尉迟秋虽然担心,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敷衍着苏承靖。
这种情况下,尉迟秋也没有什么心思与苏承靖玩笑对弈,思来想去,便回去书房炼制驱瘟除疫的药物以备不时之需。苏承靖帮不上忙,便在一旁抚琴,弹些凝神静心的曲子,倒也安稳。
可第二天就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彼时苏承靖和尉迟秋正在书房里研究医道,尉迟秋想在药丸里新添一味药,正与苏承靖讨论着,安延恒直接闯了进来,连蓑衣都来不及脱。
书房里不能浸水,可安延恒也顾不得了,直接甩掉脸上的水看清楚屋内的情形,急道:“尉迟,不好了,出事了!”
尉迟秋微微变色,抢上前来:“怎么了?”苏承靖亦道,“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安延恒看了一眼苏承靖,拉着尉迟秋道:“尉迟你听我说,出了一些问题,桃花镇恐怕保不住了,你快带着苏公子走。快!否则就来不及了!”
“你不说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走?”尉迟秋略微想了想便反应了过来,一把抓住安延恒,“是不是蓄水堤坝出了问题,为何还不开闸泄洪?”
安延恒咬牙道:“是!尉迟,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你详细说!”尉迟秋焦急地催促道,苏承靖也在一旁帮腔,安延恒见两人刨根问底,也只能开口解释,“好吧,尉迟你知道,今年雨势不同以往,是我等始料未及的事。之前没有想到雨会一直不停,因为雨势太大,我们怕泄洪通道撑不住开大闸后的水流,所以一直只开着小闸泄水,本来水位并无危险,可是这一两日来水位突然暴涨,小闸泄水已经撑不住了,所以顺儿想开大闸泄水。可是刚才才发现,大闸的机关居然失效了。现在大闸打不开,水位越来越高,随时有可能决堤。
尉迟秋第一次露出了慌乱的表情,失声道:“机关怎么会失效,你们没有按月检修吗?”
“有,上个月顺儿才带人检查过,当时大闸开合都很正常。”安延恒也很懊恼,“现在水位一上来,却这么正好卡住了,真是倒霉!”
苏承靖在一旁听着也很着急,但依然马上握住尉迟秋的手给予其安慰,他想起从前在书库中看过的记载,问道:“机关失效,那此处可有火药?眼下非常时期,不如用火药炸开?”
安延恒摇头道:“这办法我们也想过,可是桃花镇的火药都被统一存放在仓库里,数量也不多,而且因为常年不用又连着下雨,现在火药都浸水受潮,没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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