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延恒猛然怔住。一直以来的平等相处,让他几乎忘却了他是尉迟秋护卫的身份。当年年幼的安延恒被尉迟家带走学艺,早已立下誓言,而今只要尉迟秋开口下令,他竟是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你知不知道……如果被发现了,你会死……不会再有三年前那种好运了!”
“我知道。”尉迟秋慢慢伸出手,手上的毒针泛着幽绿的光芒,他已是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然而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责任。”
“你开什么玩笑?”
尉迟秋摇头:“听着,安延恒,别忘了,如果我下令,你不可以拒绝的。”
安延恒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这是他从小受的教育,咬牙片刻,他不得不低声道:“领……命。”猛然抬起头来,他瞪着尉迟秋,眼中悲怒交织,最后终于恨恨道:“可是尉迟你也别忘记,你下了最后一令,我完成之后,我便自由了,再与你无主从关系!”
尉迟秋微微合眸,似是在压抑心中被牵动的悲伤:“嗯。”
“那么,你也记住,我会把东西交给辰王,然后再回来。你要好好活着,我会来救你,若是你死了,我便是拼死也要杀回这里为你报仇。”
“小安……”
安延恒挥手,阻止尉迟秋继续说下去,深吸一口气,他望了一眼仓库外浓重的夜色,叹道:“趁现在你要改变主意还来得及,我希望你想清楚。”
“你知道我不会改变主意。”尉迟秋也决绝依旧。
“呵,那好,此事了结,你是死是活,我都会回来找你,尉迟,保重!”安延恒深吸一口气,不再多纠缠下去,将包袱紧紧抱在怀中,转身掩入黑暗之中。
尉迟秋站在原地良久未动,“呵!”一声轻笑之后,他甩袖负手,逸入未知的黑夜。
☆、二十九
往医药署的路径是尉迟秋一早就计划好的,他背着苏承靖和安延恒做了许多安排,这一次的所有行动,乃至最后的结局,他都早就了然于心,并且做好了准备。
医药署离膳房并不近,甚至几乎是完全相对的位置。这并不符合一般宫廷的布局,不过兰绪如今的王族对于医道毒道都颇有研究,所以医药署变得极为重要也就不难理解了。
因为已经耽搁了时间,医药署的守卫已经完成了换班,分成五组共二十五人,交替不停地巡逻。若论武功,尉迟秋自问要放倒二十五人并不是难事,只是若不能一瞬间解决,这其中只要有一人喊出声来,就将引来大批的内宫侍卫。
尉迟秋耐心地等待着时机。他发现这二十五人的阵仗看着缜密,但并不是毫无破绽。因为医药署占地不小,五组侍卫在外围巡逻的时候总会有一处死角成为空隙,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已经足够尉迟秋进入。
尉迟秋捏了一把淬了毒的针在手中,等到下一次机会来临,立刻施展轻功,神不知鬼不觉翻入医药署内院之中,他得到的情报没错,内院不设侍卫,然有三四名侍从在其中守夜。尉迟秋神色一冷,手中毒针已经激射而出,侍从们尚不及开口,便立时毙命。
这个时候仁慈已经毫无用处,尉迟秋只是略微垂眸表示歉疚,然后立刻收敛此种情绪,上前翻查侍从的尸体。找到锁匙之后,他凝神听了听外头的动静,确保侍卫并未发现,又悄无声息地走进医药署室内。
即使是深夜,医药署内也是灯火通明的。尉迟秋缓步而行,凝神屏息,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觉得医药署内安静得令人心惊,他的手心不由自主地沁出汗来。
“何人进来也不通传一声!”
惊雷乍现,尉迟秋身形如电,已经一瞬间制住了出声之人。泛着冷光的毒针抵在那人的脖颈间,那耸动的喉结几乎就要碰到针尖。
那人已经头发花白,看上去有六十多岁了,正因为如此老迈,尉迟秋才没有第一时间下杀手。那人倒也不意外,甚至好像早就知道尉迟秋要来,轻声叹道:“你还是来了。”
尉迟秋微怔,但并没有移开毒针:“你认得我?”他微微侧着头,对屋外的情形也保持着相当的警惕。
“不认得。”那人轻笑一声,“我虽不认得你,但咱们祖上却是渊源颇深。我何家世代为兰绪医官,传到我何妙手这代已经有一百余年了。我爷爷是当年亲眼看着凤凰子出走,兰绪改朝换代的,私下里也常常跟我提起这事,”他打量了尉迟秋一眼,道,“你是尉迟家后人吧。”
尉迟秋神色微寒,“你想说什么?”
何妙手道:“少年人何必这么心急,我在这宫里五十多年了,什么不知道,什么没见过,我要是想害你,这会儿咱们还能站在这儿好好说话么?对于兰绪前后两代王族的恩怨,我比你还清楚,所以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你为何而来。”
尉迟秋仍不敢放松警惕:“我要如何信你?”
何妙手僵着身子不动,继续道:“你不信我不要紧,我的命在你手里,论理,你也是我的旧主,看在这些情分上,我提点你几句也算是应该。”
何妙手故意口气狂妄,尉迟秋也晓得这些欲擒故纵的把戏。他迟疑了片刻,慢慢放下毒针,道:“好,你仁,我便义,你知道什么,说吧。”他垂下双手,暗中藏了些毒粉在指尖。
“尉迟家这些年来来去去盯着这兰绪王宫,几乎每隔个十来年,都有你们家的人或明或暗地闯进来。”何妙手没有发现尉迟秋的小动作,松快地笑了笑,直视着尉迟秋的眼睛说道,“难为你们传到这一代,都还不肯放弃。”
尉迟秋冷笑道:“要是你,你会放弃么?何先生,你家既然在兰绪世代为医,应当知道耀世是个什么东西。”他顿了顿,忽然想到,“还是说,耀世本身就有你何家参与在内?”
“哼,那种下三路的东西,怎配与我何家相提并论?”提起“耀世”,何妙手满脸鄙夷,而后恍然大悟,“原来你们竟是为了耀世而来,难怪每一回都盯着我这医药署。”
何妙手叹了口气道:“那耀世的手段阴毒下作,不是行王者之道的人该有的。只是如今王族已然改易,我们这些人又能说什么呢。”
尉迟秋正色道:“那东西本就不该存于世间,何先生,我无意为难你,我要耀世的种子和解药。”他一瞬不瞬地逼视着何妙手,眼神清明,令何妙手别过脸不敢与之对视。
何妙手苦笑,带着一点儿惋惜:“耀世没有解药。研制它的人不会让解药出现,而别人也不会特意去研究这么个下作玩意,至于染上它的人……”他瞥了一眼尉迟秋,语气有些玩味,“你应当知道结果如何。”
“疯癫至死。”尉迟秋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并没有被何妙手带着微妙的威胁的语气所干扰,“然而天生万物,相生相克,我不信耀世没有解药,即使现在没有,也总会有的。何先生,我再说一次,我要种子和解药。”即使是胁迫,尉迟秋仍是保持着相当的风度。
何妙手有很久说不出话来,细细打量着尉迟秋,这个在深夜敢于闯进王宫内院的年轻人,其实一点儿也不像凶狠之人。不过,即使是看起来这样美丽温和的少年,他在刚才进来的一瞬间,也已经取走了三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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