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想说什么,一瞬间来不及了。猛然被推倒在墙上,背部撞上坚实的墙壁,后脑勺哐当一声。疼痛掩盖了其他感官,而昨夜的宿醉又让身体反应变得迟缓,因此肖重云花了数秒钟,才看清张文山近在咫尺的眼睛。张文山眼底如有深夜,看不到一丝的光明与喜悦,甚至带着某种自我厌恶与自我痛恨。他慢慢俯下身,嘴唇几乎贴着肖重云耳廓,鼻息落在他脸上:“为了你这个条件,我必须背弃信仰,断绝与母亲家血亲的联系,甚至放弃巨大的财富——而你就出让一个本来不属于你的继承权?”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肖重云沉默着。
“我爱你哥哥,我想你哥哥,你看看你都对我说了些什么?”那一刻张文山所有的线底线土崩瓦解,他把一颗心,赤裸裸地,鲜血淋漓地挖出来,强迫面前的人看,“我也想你。”
那是个长久的沉默,沉默到最后,肖重云明白了话中的含义。
占有与欲望,这是他对面前男人进行的全部解读。这样的解读与他的预期相隔甚至,甚至让他感到恐惧。打破沉默的的震动的手机,在长裤口袋里,响了三声。这个短信铃声是他特地设置过的,给一位重要的朋友。
是美国人师兄的短信。
上一份检测报告出来以后,他多了一份心,打电话给家里信得过的女佣,让想办法递一份母亲的早茶过来。理由想得拙劣,但是茶终究是曲折地送到了。那份红茶他也拿给了埃文.怀特,现在的短信,应该是检测结果。
肖重云把手机勉强拿出来,向张文山解释:“研究室的事情。”
下一秒钟仿佛冰水当头淋下,短信内容一眼就能扫完。母亲的早茶里,检测出了和红酒中一样的物质。量很少,长期服用才会显现累积效果,等发现时,就太晚了。
张文山,他真的,下得去狠手。
原本肖重云以为,这件事最先针对的是继承权,只要他回学校,远隔重洋,母亲就是安全的。毕竟她身边有那么多暗线,那么多保镖,可是张文山的势力在这个家庭里根深蒂固,必定有他能买通的人。
他没喝成那杯红酒,可是母亲每天都喝早茶啊。
那种寒意,几乎冻到了骨髓的最深处,击碎了他最后的幻想,与退让的平台。想必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是绝望的,因此张文山说,几乎是在安慰他:“我们之间确实有很大的对立,可是我从来没有对你母亲不利。”
骗子,这个骗子。
“你不要太过于担心。”
彻头彻尾的骗子。
再弱小纯良的动物,被逼到绝境,也会被背水一击,露出自己凶恶而狰狞的一面。虽然这种来自弱者的凶恶和狰狞往往如同小鸟炸毛一样,起不到任何作用,但是肖重云不是弱者。那一刻他心如止水。
毕竟一场考试,当你知道所有正确答案和评分标准时,考场上的紧张与恐惧就消失无踪了。或者是当你已经完全接纳了最坏的结果时,就容易破罐子破摔。
第39章交易
他想过张文山对他抱有的恨意,猜测过这种恨意的原因和深度,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这种恨意中竟然包含着欲望。这是一个危险的决定,肖重云迈出那一步时,其实心如止水。
他熄灭手机屏幕,把它收起来,仿佛刚才收到的就是一条同学间稀松平常的短信,然后回视了张文山幽暗的眼眸,摇头:“哥哥,不是这样的,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肖重云神情几乎是悲伤的:“我没有这种意思。”
张文山猛然一震。
在那个由威胁与压迫构成的空间里,张文山的脸突然变得苍白,那瞬间他神情里甚至有一丝惶恐与动摇,肖重云觉得,那应当是错觉。
他嗓音里透着黯哑:“你在说谎。”
衣领被拽住,脖子被勒得剧痛,一瞬有些缺氧,张文山附在他耳边:“想想你说过的话,没有这种意思,你怎么说得出口?”
话语从牙齿缝里蹦出来,句句带着寒气,像是一把刀,一个字一个字把面前的人凌迟致死。肖重云努力回想自己发过的短信内容,逼迫大脑运转,从过去那些讨好与示弱中,寻找暧昧的蛛丝马迹,然后吸了一口气:“哥哥,你知道我没有。”
张文山默不作声。
“哥哥,我只是想,如果你有一丝念旧情,说不定就会放过我。”肖重云低声道,“你误会了。”
张文山的手遂然松开,空气重新灌注进肺里,肖重云手撑着墙壁,努力站直:“让你误会,对不起。”
面前的男人抿着嘴唇,没有表情。冬天稀薄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像博物馆苍白而毫无生气的蜡像,带着室外的寒意,浸人骨髓。这个做法太冒险了,肖重云不敢想,如果接下来的谈判破裂,会是什么后果。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掌,指甲掐进肉里,心理上形成了一种防御的体式。如果这时,张文山给他一耳光或者打他一拳,都在预料范围以内。万分之一秒间他甚至考虑到面前的男人带了枪,如果枪管抵在下颌上,自己将会做怎样的选择。
然而预料中的任何后果都没有发生。
张文山只是这样站着,静静地看着他,隔了很久点点头:“那是我误会你了。”
他弯下腰,打开放在脚边的行李箱,从里面取出两件新制的冬衣,叠好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重新提起箱子,直起腰:“是我自作多情,你当我从来没有来过。”
平心而论,张文山的脸算得上英俊,只是因为气质中带着一股忧郁,而让人第一印象感到阴沉深暗。此时他毫无表情的脸,反而将肖家典型的轮廓体现出来,竟然如同画室里的雪花石膏雕像一样耐看。他提起行李箱,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前时不知道为什么没踩稳,左脚绊到了右脚,险些站不住。
门锁生锈老旧,他试了几次才打开,握住把手回过头,没有回头:“红茶好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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