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花阙2:破蝶烟剧本(03)

台上的戏演完了，李旋还是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四年了，这戏都写了四年、看了四年了，怎幺就是看不出一点动容之处？李旋随着戏的进度，在剧本的最后又修改了一番，不过她知道写这几行字只是暂时的，大概再过几个小时，这几行字就该从剧本上消失，由别的感受替代去了。

李旋失望地叹了口气，扔下笔，往后一仰就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看着台上的演员们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先是呆愣了好一会儿，接着才微微转动脖子，瞄向也正望着舞台发愣的颜伦。

「怎幺样？你有什幺想法？」

颜伦苦着一张脸失笑，「能有什幺想法？瞧妳这样子就知道妳不满意，妳都不满意了，我能满意吗？」

李旋苦恼地抱着头，一股气闷着烦得很，「就是不知道缺了什幺阿！为什幺总感动不了我？你瞧那皇上步步退让，什幺都成全那舞伎，还有那王爷，不也全心全意了吗？为什幺就不能让我激动得站起来拍手鼓掌呢？缺了什幺呢？」

「这是妳的故事不是吗？妳陷在其中只会觉得悲惨，哪里来的感动？」

李旋听了颜伦的话，惊得睁大了双眼，可是嘴角也笑得有趣，为什幺颜伦会知道这是她的故事？千年前的事，难道颜伦也记得吗？

「你说什幺呢？你又知道这是我的故事了？」

只见颜伦转头和李旋对望，嘴角轻轻一扯，就是令人安心，「我的编剧大人写这故事都四年了，还能不当成亲身经历、不刻骨铭心吗？不过倒也别想那幺多，这剧本都改了四年了，再改下去也没关係不是吗？」颜伦笑着抚抚李旋的颊边说：「我说要是哪一天妳不再改这剧本了，我才真要觉得奇怪呢！」

原来颜伦是在说剧本的事，李旋瘪瘪嘴连带全身都放鬆了，想着颜伦这话说得也对，要是哪天她不再改这剧本了，那幺这戏对她来说是不是就不重要了？这戏可是她的前世，不可能不重要的。

李旋放宽心收拾着桌上散乱的剧本和文具，颜伦见李旋的举动也明白了她的想法，本也想要动手替李旋整理，可是却被李旋阻止了。

「我来就行了，待会还得跟演员们讨论剧本的事，不知道又该耗上多久，不如你先去替我买杯饮料，免得在这里等着闷坏了。」李旋怕颜伦又折回来，于是又提醒：「然后我们大门见，直接去吃晚餐吧，你可千万别再跑回来这里找我，找不到人的。」

颜伦听了李旋的话先起身整理，要离开前还笑着反驳：「谁说呢？不管妳去哪里，我都能找到妳！」

儘管这样的甜言蜜语听了四年，也总还是能让李旋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一笑。

李旋带着愉快的心情唤过在舞台上忙碌的一群演员，翻着手上破烂的剧本详细地讲解着，动作、声音、表情，每个细节都小心谨慎。李旋对这齣戏认真执着的态度其实人人都知道，但是不管看过多少遍，大家依旧瞠目结舌，他们不懂为什幺李旋认真，也不懂为什幺李旋执着，可是他们都有着和李旋共同的想法，就是要把这齣戏演好。

他们，一直都很支持李旋。

不知道过了多久，检讨会终于结束了，外头的天也早就黑了半边了，演员们加快手脚把道具服装一併收拾了，李旋也把手上的破剧本整整，準备要离开小剧场了。

走过大概两三个位子之后，李旋发现前排的位子上好像有什幺东西，弯腰拿起一看，居然是剧本，大概是谁落在这里忘记带走的吧？李旋一边这幺想着，一边翻阅着剧本，这时候一个学弟拿了杯冰咖啡凑近，李旋没注意到，硬生生被吓了一跳。

李旋看着舞台上还是七手八脚地忙着，不免问了学弟：「怎幺了？赶紧收拾好赶紧回家吧，不然待会儿天就更黑了。」

学弟羞红着脸，懦懦地递过手里的冰咖啡，「学姐辛苦了，这咖啡是我专程给学姐买的，提提神。」

李旋笑着点头接过，「好阿，谢谢你。」

学弟的目光落在李旋手里那本乾净的剧本上，忍不住疑惑问：「学姐的剧本怎幺这幺乾净？不会是这齣戏不演了，改写别的了吧？」

「这剧本不是我的。」李旋把下层的剧本往上覆在别人的剧本上，然后在学弟面前晃着说笑：「你瞧！是不是没看见这破剧本就不安心阿？待我拿回去改改，还不是得印成新的送到你手上。」

学弟不好意思地搔着头，「知道学姐很看重这齣戏，要是不演了，还真的会有些不安呢。」学弟做了个深呼吸，鼓起勇气地说：「我可是非常支持学姐的，多少人挤破了头想演这齣戏，我也是试了又试、试了又试，看见学姐点头决定给我角色的那一刻，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激动得连眼泪都掉了。学姐！我……」

话都还没听完，李旋便伸手拍了拍学弟的肩膀，「行了！我知道你努力。赶紧去把东西收一收，我们明天见！我先走啦！」

学第一脸失落地回到了舞台上，对李旋的爱慕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

李旋也不是那幺迟钝的人，她当然知道学弟频频对她示好是想说些什幺，但是她不想听，听了也没有用，对她没有用、对学弟也没有用，她已经有颜伦了不是吗？而且她对学弟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小剧场的出口守了个女孩在那儿，左瞧右盼的，不知道在看什幺，等李旋一靠近，那女孩更是急着向李旋搭话。

「同学妳好，早上我在这小剧场排戏，可是好像把剧本忘在这里了，知道这里下午出借了，我就在这里等了你们一下午，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进去找找？」

李旋的手上有两个剧本，她的剧本覆盖在另一个剧本上，女孩自然是只看见了她的破剧本，没看见下面那个剧本。李旋猜想刚刚捡到的剧本大概就是女孩在找的东西，可是不过是个剧本而已，为什幺女孩看起来这幺紧张？

于是李旋问：「那剧本很重要吗？需不需要我的人一块替妳找找？」

「那剧本我得赶在明天送去比赛呢，学校临时设了一个奖项，被选中的剧本可以在毕业展上演出不说，还可以到几个比较友好的学校表演呢。」

李旋蹙眉，「我也是写戏的，不过这件事我怎幺没有听说？」

女孩有些为难，小声地说：「都是说临时设的奖项了，知道的人并不多呢。虽然对大家挺不好意思的，但也就是因为参加的人少，机会才大阿！所以我才会急急忙忙地赶回来找剧本。」

「那万一妳的剧本没有掉在小剧场呢？」

女孩轻声叹气，耸肩摇头，「那也就没办法啦！不过有找有机会，反正明天才截止呢！」

李旋指着舞台上的那一群演员，「要不要我让他们帮忙？」

女孩婉转拒绝：「不用了，我看你们也忙了一下午了，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差不多掉在那几个位子而已，找不着就找不着了。」

「好，那妳慢慢找吧。」

和女孩彼此点头意示之后，李旋离开了小剧场，走了好一会儿的路，她停下了脚步，伫立在一个垃圾桶旁边。李旋又把女孩写的剧本拿到眼前一看，不透过它，还真是不知道原来学校还举办了徵选剧本的比赛呢，她轻轻微笑表示感激，不过下一秒，那个剧本就和学弟专程替她买的冰咖啡一起进了垃圾桶。

冰咖啡的杯盖在受到撞击后滑了开来，棕色的液体和大量的冰块浸湿了那个剧本，而李旋，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旋不喜欢冰咖啡，也不喜欢别人的剧本，不喜欢的，她一点都不想要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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