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当然永远是我的儿子,他是个好孩子,若还愿意留在我身边,他仍然是我最出色骄傲的儿子,若真出了这个门,他将来也一定可以自己闯出一片天。”温行自己血里争命杀出一条登极之路,他的儿子,就算脱去出身,也该有自己的作为。
“晴娘他们也跟了大哥不少年了……”就算不及情爱,也会有感情吧,温茹想。
“正是如此才让他们自己选。”温行对她道:“你别多想,他们要是一直跟着我,该得到的我绝不会少,难道我会亏待自己的人。”
温茹当然不会觉得他会在财帛上小气,甚至尊荣应当也丝毫不会吝啬,但是她想,总归还是不同了吧,虽然从前他的情从未在后院任何一个人身上,可是真的出现了这样一个人,作为女子,温茹自然能想到那会是怎样的不同。
肯定是因为谁,正是自己的亲亲兄长温茹才看得出来,温行虽然只是如此轻描淡写,但眼神中分明有一丝不一样的认真和专注。
温茹觉得荒唐,面前的人的确是他大哥,冷静清醒,对任何事都能利弊分明,随时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并且怎么做,遣散后院在她看来不可思议,但是温行若想一定做得出来,可又不像他大哥,既然清楚厉害,为什么又要这么做,就算他将这些人统统冷落一旁,也没有人能置椽一句,何必多此一举。
而后温行与姜氏还有温睿关起门来长谈了一回,最后留下的只有姜氏、常氏及几个入府多年无依无靠的青楼女子,那位生下一女的胡姬选择带着孩子回乡,有些意外的是,原有一两个小哥儿也不愿意离去,王府另送了宅第又给了他们钱财,没有让他们继续留在府中。
那时正是皇帝禅位朝野上下震动而四境对温行群起而攻之的时候,这些大事一件接着一件发生,成王府后院陆陆续续离开的那些人也就没引起什么多余的关注,待到了汴梁,姜氏和常氏分别封为贵妃和宸妃,温睿当然封了太子。
大内福宁殿里终于出现了温茹猜测的那个人。众人传说温行宠爱一个男宠,金屋藏娇似的养在福宁殿里,然而那人是谁却没有人知道,福宁殿被团团围起来,连苍蝇都飞不进去,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如稀薄的一缕云雾,大内皇宫一道朦胧的投影,他存在却又很少真切映在谁的眼里。
从王府入宫的嫔妃都与温茹一样都有些好奇。她们不敢去福宁殿一探究竟,于是明里暗里撺掇起长公主的温茹,煽风点火的人中却没有姜氏,已为贵妃的姜氏反而劝温茹不要听其他人胡言的,然而温茹没有听从劝告。
有一日她终于在日积月累的怂恿下忍不住,趁温行十五在紫宸殿日朝接见大臣一时半刻回不来,乘轿来到福宁殿前。那日正是那一年的花朝节,东风拂面,柳绿莺啼,温茹已怀孕七个月,她是长公主,皇帝的唯一嫡亲妹子,又挺着肚子,她要进殿,宫人侍卫无一敢硬拦。
第63章默认分章[53]
番外四
“公主万万不可啊。”
她虽怀有身子,步履却依然强健,很快行至殿中,福宁殿宫人不敢乱动,只能小跑跟在后面苦劝。
“有何不可,你们这些人别在跟前碍眼。”
闻声的守卫宫人纷纷赶来,在她面前几步的地方围起一道人墙,她进一步他们就退一步,严严实实的堵着。
“你们有胆量,我倒要看看你们谁敢冲撞长公主,到时候你们护着的人可不一定救得了你们。”她抚着肚子抬起头,宫人们连身道不敢。
边上一个小内侍看情形不妙,往寝殿后面的方向跑。
温茹喝道:“站住,想通风报信?藏得可真好啊,他既不出来见我,那只有我去见他了!”闹了半天正主的庐山真面目始终未露,温茹的心头也攒了一团火,她扶着腰绕过挡路的宫人。
福宁殿后有一座小花园,隔着宫墙远眺可见树影憧憧,然无人窥过其真容,皇帝居所处处显示帝王尊贵,规格宏大气象庄严,从福宁殿前看的确如此,殿后花园是皇帝偶尔闲步歇息之所,不必如前面那样整肃,但该有规制也应当一样不少。
温茹从福宁殿后阁侧门踏出的时候,一时差点刹住脚,她以为花园里不过些精巧亭台,没想到入眼竟是暖春新嫩满眼的绿和近于缭乱的姹紫嫣红。
庞大的重檐宫殿之后,宫墙围出一片天空,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几乎塞满了每一个角落都,有盆栽也有土植的,墙角堆石下一圃各色牡丹竞相开放,向阳的另一面是一颗芳华满树的粉桃,连顶檐梁柱上都绕了几圈嫩绿的葡萄藤,有的随意有的精心,可以看出主人的心思,却谈不上什么匠心独运,更无规制严正可言。
仿佛和外面所见的福宁殿是两个天地,温茹进来时似乎还听到宫女们嬉戏的笑声。
正是了,花朝节要赏红踏青,福宁殿宫女们都聚集于此挂签许愿,坠满彩签的花树下,温茹看见一个她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的人。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或者只是什么相像的人,不由朝他走近。
“圣人……是圣人么。”她太惊讶,脱口唤出旧时的称呼,也忘了自己气势汹汹来到福宁殿的目的,只下意识迈着脚步要走近看清楚些。
跟在后面拦不住她的宫人都以为将要大难临头,各个脸上如丧考妣,满院子人,倒只有思安还算镇定。
温茹顾不得脚下,花园的石子路不平坦,她身子晃得厉害,思安心里一紧忙道:“还不快扶着公主。”众人看得都是心惊胆战的,如被思安一语从梦中唤醒,都赶上去扶住温茹,温茹也仿佛从震惊中醒过些神,拍着胸口喘气。
得知兄长将某个人娇藏于寝殿时,温茹的心里是多少有些微妙的,但当她看到这个人是谁以后,那微妙好像更上了一层。
那会儿思安经冬刚病了一场,面容憔悴,因不想他在东都那场争夺中抑郁难过,温行早早把他送来汴梁,怎耐他在汴梁水土不服,加之之前损伤,来来回回的病了好长时间。
连娇小的宫女都换上春衫的日子,他依然缩在斗篷里,苍白无力,无限春光里只影独瘦,也只是显得更凄惨而已。
福宁殿里,温茹的目光在思安身上,神色变幻复杂,两人相对坐了半响,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圣、圣人……”
思安道:“你若不嫌弃叫我思安吧,现在没有什么圣人了。”
他身体虚弱,方才也是被人扶进来的,说话有气无力,笑容却真诚,一下又让温茹想起赐婚那日。也是这般笑容,他端于龙座而温行立在阶下,气势上却完完全全被温行压过去,明明是赐婚面圣,温茹紧张一旁的温行还比龙座上的人多些,迫于温行不时扫过头顶的目光,她想看也不敢抬头多看,最后只见到一抹浅浅的笑容。
“我真的,真的没想到,那时我以为你已经……”驾崩了,面对活生生的人这样说似乎不大尊敬,况且温茹心里也不希望对方就这样殒命。
“我也没想到呢。”思安垂下睫羽,阳光倾漏了几缕在那上面,金色随着微颤而流动。
他还是这样显而易见的脆弱,温茹因震惊模糊的神志渐渐被唤醒,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殿中再没有其他人了,外面传言的男宠岂不就是思安,可他曾经是九五之尊,怎么会变成外人传言中的男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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