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昏君

玉娃吃得胃里翻江倒海，感到眼皮沉重。

「你下毒？」玉娃坐在桌旁，勉强用手肘撑着。

「我没。」月落也坐得直挺挺的，盯着她的脸，眨了眨眼。

「去死。」玉娃嗔道，「解药给我。」

「我说了，我没下毒。」月落觉得心底益发踏实，给自己倒了杯暖茶，凝望着玉娃的肌肤，看着她白里透紫的手腕开始转红，「妳只是睏了。」

睏了？玉娃愣着，拉拉自己的脸皮，摩娑自己的双手，最后目光停在自己的掌心。

她的手心纹理属于性命的那条线早断了，但双掌可以感受到方才摩擦的些许温度。

「妳很久没睡觉了，对吧？」月落藏不住笑，得意至极，「不，正确来说，妳刚『醒来』。」起床跟他吵了一架，然后用餐。

玉娃这几年来都只是浸在药桶里休息，当时用了自己弟子南璇躯壳的公孙迟，还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孩样，每一次他都会在旁边跟她说话，偶尔是听她哀怨，多半听她恨意满满。秦时予也常在这时候来，跟公孙迟一搭一唱。

玉娃知道那是他们的温柔，她恣意地发脾气，耍耍小性子，大多是霸道命令，秦时予都苦笑照办，公孙迟拒绝时神情不愠不恼。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摸摸床铺和被褥，不说半句话，乖乖躺上床。

「要听床边故事吗？」

「滚。」

「听我师父的故事。」

「…说。」

月落大笑，玉娃原本张得大大的眼睛瞪着天花板，转过来看他笑。她没看过月落笑得如此纯真开怀，这白狐狸总是笑里藏刀。

「据说我师父小时候总是很安静，没什幺情绪，但对这世界充满好奇，常常提问。但因为他太聪明，所以问到最后得不到答案了，他便自学，无师自通。这是听我叔父说的，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他说话语调柔和，挟着点傲气。

「比起聪明，更多的是努力。」玉娃轻声说道，「他总是瞒着我，但我知道他很疲倦。我『睡着』的时候，他会提着棉被坐到药桶边陪我说话，我不睡觉，但我居然也不知道他到底什幺时候睡觉。」

「师父当年奉命把守拥有阎王符的皇后。皇后不断地搬家，从东边的漱玉阁搬到了西边的碧玉宫，再从碧玉宫搬进了抚琴殿。走到哪，人就死到哪，不死也病。但说也奇怪，那个皇帝好像想找死似地，仍然追着她跑，不理朝政，全由无常观恣意摆弄。」

玉娃知道。

她还记得当年那个笑瞇瞇的皇上，总是弯着眼睛笑，像只精明的狐狸。她搬到哪，皇上就跟着到那里睡。

『我不知道你是真想死还是不想死。在我身边病着的死法很痛苦，倒不如直接自刎。但是你又喝药，我还真不懂你。』她望着正在看书小酌的他问。

在她身边打转求病，但皇帝却好像有龙灵守护，虽然病了，但都是些小病小痛，死不了，当个药罐子，每天喝苦到令人作呕的水药，万一吐光了，就再喝。

那人笑嘻嘻地说：『母后怀胎十月产下我，父王交给我整个江山，我若死得太轻鬆，岂不是对不起他们吗？』

『若是这样，处罚还不够。』她冷笑，『半壁江山都送给了无常观，比起病死，你更该被凌迟。』

『罚啊罚啊吃了颗相思豆，夜里不见君，只盼白日梦。为卿奉上半壁江山，只求一瞬回眸…。』皇帝有些醉意，眼神迷濛，开始哼起了自己即兴乱编的小曲，拉拉杂杂地乱唱一通。

她怔住。

『你想谁回眸？』

『妳啊，我的宝贝皇后。』他红着脸笑道，酒壶差点摔在地上，她将酒壶捧着，让皇帝撑着己身回床上睡。

『当然不是我啊，我的宝贝皇上。』她微笑，抚上他发热的额头。

『为了她，无常观想要的，我都送去了。』领地、江山、兵权，『但他们还是不肯让我见她。』

皇帝终究没说他在等谁，但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听说我可以转很多很多世。』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傀儡皇帝，『又恰好我的一生总是很短，所以我或许可以替你找到她。』

她年方十七，他年长三岁。

若她死了后转世，花十几年替他找寻，或许还可以找个二、三趟。

他笑：『不，我要跟妳在一起。』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当下，他缓缓说道：『我知道，无常观已经将她杀了。』

『那你…』她说不出『那你怎幺还不去死』这几个字，咒死他不太讲义气。

『没损失，我躲在妳这尊大佛后面，也是可以对无常观大叫说「还我半壁江山，滚利三座城池！」』

他想逗她笑，但她却笑不出来。

因为她知道眼前这昏君，是为了她。

他们都被无常观困住，只能互相取暖。皇帝不爱皇后，她也不爱他。

然而纯良的他怕万一他死了…。

『玉娃，我会陪妳。』皇帝闭目，『就像妳当初来陪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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