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人多,宁樱将手里的灯笼递给金桂提着,手牵着黄氏沿着河岸往前散步,目光时不时落在岸边挽着手的男女身上,或脉脉含情,或神色娇羞,眼里皆诉说着彼此的情意。
走了一会儿也没寻找放花灯的位子,宁樱额头浸出了薄薄细汗,黄氏拉着她,看向天边一轮月亮道,“这会儿人多,不着急,我们再转转,晚些时候人少的时候再来…”
语声刚落下,迎面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声音带着些许疑惑,“三夫人和六小姐?”
宁樱抬眉望去,不远处,谭慎衍一身褐色衣衫站在树下,身材修长,气质冷冽,树影斑驳,衬得他脸忽明忽暗,黄氏没认出谭慎衍,待他从黑暗中走出来才看清是何人,诧异道,“不想会遇着谭侍郎,谭侍郎也来放花灯?”
河边男女老少皆有,可谭慎衍的身份,放花灯,黄氏总觉得哪儿不对劲,说不上来,总觉得有些怪异。
谭慎衍走上前,朝黄氏作揖,礼貌的解释道,“几个妹妹感兴趣,年年都会过来,只有三夫人和六小姐?”
宁樱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试图挡住谭慎衍的目光,脸上有些许不自在道,金桂手里的灯笼是谭慎衍强送给她的,出门时她忽然想了起来,便让金桂带上,彼时她说过不喜欢,这会有口是心非带在身边,多少不好意思。
“樱娘放花灯,我陪她转转,你一个人?”黄氏不知与谭慎衍说什么,只得普通客气的寒暄两句。
“暂时。”谭慎衍言简意赅,不过语气仍然是温和的。
宁樱吃惊的抬起了头,她记忆里,谭慎衍对这些不甚感兴趣,却不想今日这般有雅兴,心情极好的,不过想归想,嘴上是不敢说的。
谭慎衍眼角注意到宁樱的动作,嘴角轻轻勾出了笑,当日遇着卖灯笼的他便知她喜欢,强势的塞给她,她皱了皱眉,说不喜欢,然而拿着时脸上分明有笑意,她喜欢什么,他都记得,想到方才瞧着金桂手里还有盏花灯,道“六小姐的花灯还没放?”河边的水还结着冰,工部用些法子才让冰块裂开,就为了元宵节百姓们放花灯,为此花了好几日的功夫。
黄氏听说过谭慎衍不少事,不知晓他竟然这般好说话,余光瞥见宁樱低头不说话,忽然明白,谭慎衍约莫是碍着薛墨的身份才对她们这般和风细雨,语气不由得缓和许多,“这会儿人多,我和樱娘正商量着先转转,过些时辰再来。”
黄氏身上也出了汗,不过在庄子上的时候她就是个闲不住的,这一番流了汗,不显疲惫反而越发神采奕奕,她身侧的宁樱脸颊红彤彤的,明显是走热的缘故,谭慎衍左右看了两眼,人确实多,摩肩接踵,后边过来的人一下又一下撞着宁樱身后的丫鬟,他目光一暗,道,“年年放花灯的人多,人少的话怕还要一会儿,沿着街道往前走有处宅子,三夫人不嫌弃的话可以去那边坐坐,街上人少了再出来。”
黄氏皱了皱眉,看宁樱额头上的汗水在晕黄的光照下,有些晶莹剔透了,迟疑了下,道,“如此的话劳烦谭侍郎带路。”
谭慎衍往前一步,站在宁樱身侧,掉转头,指着前边道,“就在前边了,宅子是青岩侯府名下的,每年今天都会敞开容那些放花灯的夫人小姐停下歇息,此时去的人不多。”
黄氏清楚青岩侯的规矩样子,年年都会敞开这处宅子的大门供城里夫人小姐小憩,她客气道,“哪儿的话,是我和樱娘叨扰了。”
宁樱低着头,心思有些重,她以为,她和谭慎衍不会有交集了,上辈子,她无意遇着谭慎衍,被黄氏得知谭慎衍的身份后,有意让自己和谭慎衍接近,最后,使了手段人让她嫁入青岩侯府,她不想让谭慎衍继续着了黄氏的道,一别生宽各自欢喜。
到了宅子跟前,听着有人唤黄氏的名字,宁樱转头,认出是礼部尚书夫人,年前薛府的宴会上大家见过,宁樱有印象。
黄氏笑吟吟走了过去,宁樱一顿,正欲追上黄氏,手腕被人一扯,身子调转了方向,她不解的看向拉着她的谭慎衍,眉头紧皱。
“昨日,礼部尚书托我办件事,我借故有事给推辞了,这会若被尚书夫人瞧见我与你一起,传到尚书大人耳朵里,以为我故意不帮他,我两往那边走。”说完,不等宁樱答复,拉着她往人群中走,宁樱回眸看了眼黄氏,道,“尚书夫人不是那样的人,你会不会想多了。”
尚书夫人为人亲切随和,端庄文雅,比宁府的老夫人强多了,何为真正的大户人家,从行为举止上就能窥探一二。
然而,回答她的是谭慎衍的沉默,等回过神,拥挤的人潮已经盖住她的视线,看不见尚书夫人和黄氏的影子了,她转过头,有些生气的望着谭慎衍,“谭侍郎担心尚书夫人见着你,我与她却是没多大关系的,拉着我作甚?”
谭慎衍的手还牵着她手臂,刚开始是担心宁樱反抗,这会儿担心有人撞着她了,闻言,他如远山的眉蹙了下,掩饰住心底的情绪,尽量和善着语气道,“你年纪小,万一不留神将见过我的事儿告诉了她怎么办?”
目光落在她素净的小脸上,这几日,宁府发生的事儿他都知道,宁国忠糊涂,宁老夫人心眼小,薛墨丢下那些话,宁府上上下下等着看宁樱的笑话,她表面上不当回事,心里该是难受的吧,她最是在意别人的看法,偶尔一两句也能叫她耿耿于怀好些时日,思忖半晌,缓缓道,“墨之离开京城时托我照顾你,遇着难事,可以与我说说。”
他话题转得快,宁樱有些不适应,眼神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约莫光太过柔和,她鼻子发酸,好似又回到两人成亲后的那些日子,他话少,一整天憋不住一句话,然而,时常挂在嘴边的便是有难事告诉他,他会处理,话简单,她并没放在心上,后宅之事如果要他插手,传出去,她往后哪有脸见人,于是他说这话时她总是点头,却不敢拿后宅的事情烦他。
察觉她情绪不对,谭慎衍猜她是想着上辈子的事情了,遗憾太多,好在给了他弥补的机会,手滑至她鬓角,正准备为她顺顺飞扬的头发,便看她抬起头,清澈晶莹的眸子如星辰般灿烂,他呼吸一滞,藏在心底的话脱口而出,“樱娘,嫁给我吧,我娶你。”
宁樱身形一僵,脸上一阵慌乱,不知方才的话是她的错觉还是其他,低若蚊吟的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谭慎衍抬头,敛了眼中情绪,循序渐进,太快会吓着她的,谭慎衍想。
宁樱说不清此时的感受,总觉得,此时的谭慎衍和记忆里那个身躯凛凛,不苟言笑的人相去甚远,难不成,他是经历过一些事情才变成后来那样子的?
两人沉默的往前走,谭慎衍记着福昌的叮嘱,努力想找话和宁樱说,这时候的她太小了,他能说的事情还很少,不过,看宁樱站在他身侧,他便觉得满足了。
沿路铺子多,谭慎衍又送了宁樱不少礼,都是稀奇好玩的,不算贵重,小巧别致,宁樱欢喜的收下,她想明白了,顺其自然,依着谭慎衍的目光,是看不上她的。
金桂跟着宁樱,看谭慎衍的目光落在宁樱舍不得挪开,眼光里盛满了柔意,心思有些微妙。
转悠到一处小巷子前,周围的喧闹戛然而止,耳边恢复了清净,清净得宁樱不太适应,她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前边的人有些眼熟,一身浅蓝色袄裙,身段窈窕,正侧着身子和丫鬟说什么,侧颜精致,粉面桃腮,昏暗的光影中也能感受到她的艳丽,丫鬟连连点头,很快提着裙摆跑远了,宁樱蹙眉,不懂为何会在这遇着宁静芸,她说了亲,该在屋里绣嫁妆才是。
谭慎衍见她停下,顺着她视线瞧去认出宁静芸来,不知会在这遇着宁静芸,他本想找处安静的地儿与宁樱说说话,谁碰着宁静芸,这时候,前边黑暗中走出来一男子,谭慎衍勾唇一笑,清冷的眼神带着玩味,“看样子,她好像有事情要做,我们先回了吧。”
宁樱站着不动,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缓缓走向宁静芸的男子,他穿着身竹青色绸缎长袍,身形修长得略显瘦弱,与宁静芸见礼时动作儒雅,视线昏暗,宁樱看不清他的五官,但是可以肯定,不是苟志。
京城民风还算开放,逢年过节,男女不用太过避讳,街道上遇着携手的男女不觉得新奇,宁静芸说亲了,与外男这般亲近,传出去,不是自毁名声吗?宁静芸性子要强,举手投足皆带着嫡姐的风范,像这般不知羞耻的时候,两辈子加起来,宁樱还是第一次见着。
她摇摇头,想要驱散脑子里见着的,宁静芸会算计,一言一行都有自己的目的,只是不知,对方什么身份。
“谭侍郎认识方才对面的男子?”宁樱心里有些乱,她讨厌宁静芸,不想宁静芸嫁给苟志,可更不想看宁静芸和别的男人私相授受,坏了名声。
谭慎衍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知道她的心思,没有瞒她,“礼部尚书的长子,今年十八岁,过些日子,尚书夫人就该给他张罗亲事了,听说有意和怀恩侯府结亲,私底下说好了,还没正式上门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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