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到此为止。
两人没再说话,一起走到院子最北角的一棵梧桐树下,绯红的叶子慢悠悠飘落下来,一层一层叠加到地面的青石板上,蔓延成厚重的一片红色。明明不是刺目的嫣红,但看在二人眼中,却像是能穿透内心的灼热。
周辰眼睛有些潮湿,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了一攥,突然间猛地上前一步,拉住了庄南的衣袖。
庄南浑身一震,心跳的都有些疼痛了,却不敢回头——不知道周辰的这一举动所为何意,不想回头——害怕这只是自己手中稍纵即逝的一缕微光。他的脖子像是僵硬住了,稍微一动就“咔咔咔”作响。
庄南终归是没有回头,身后的动静也终归没有再响起。
方才的一切更像是一抔细沙,他尝试着想要攥紧,却撒得更多;他试图小心翼翼地松手,却流得更快……
周辰拉住庄南的衣袖时,几乎就要脱口问出那句话了。那一刻他只觉得脑子轰轰作响,脸颊发烫,心跳得像是人站在万丈悬崖边。那是一个少年在面对自己的心上人时的忐忑不安与憧憬渴望。
但是,冲动与期冀过后,周辰心中泛起的却是苦涩与自责。如果在父皇与自己说那个秘密之前,哪怕站在一个万万丈的悬崖边,他豁出去也就问了;但是现在,为人臣、为人子,他都不能自私地问出那句话了。
无知,是无忧无虑的最佳玩伴。
多么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小男孩儿,歪着头,天真地问一句:“小南,你喜欢我吗?”然后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又霸气地“诱哄”道:“只要一点点就可以哦,我会带你走,咱们一直在一起,我天天看着你,你吃好吃的,只要这样一直在一起就可以了。”
可惜,他不是。
对面的他,也不是。
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那句话,以至于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数个深夜,午夜梦回,他都会大汗淋漓地惊醒,然后流着泪伏在几案上,无声无息地重复着那句话,像是一遍一遍地问着远在异乡的庄南:“小南,你喜欢我吗?只要一点点就可以,小南……”
周辰松开了拉着庄南衣袖的右手。
松开的动作缓慢又悠长,却像是带起了一阵疾风,呼啦啦吹起了地上堆积的红叶,哧啦啦不知道在谁心头撕扯开一道伤。
长久的静默之后,庄南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嘴角尽力扯起一个微笑:“挖……挖吧。”
周辰:“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起,日更。
小天使们,我说话算话吧,之前说最晚七号恢复更新,今天才六号哦,请夸奖我n(*≧▽≦*)n
☆、君琴我歌谣
像是挖出当时埋下去的心情,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挖着。没有用铁锹,也没有铲子,有的只是一根梧桐树枝。划开地面,翘起土层,用手一捧捧地挪开上面的土封;再然后,重复上面的动作……
犹记得,当年埋下时,也是拨开土层,放进去,一捧捧地将土层盖上。
可是回忆里的那天似乎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在烈日炎炎的夏日午后,上面的土是热的,越往下越凉,沁人心脾的那种清凉。入土的酒坛,像是包裹着美好的祝愿,一起被掩盖在土层深处。每一层填土都如同一道仪式,随着仪式递上的是真挚的祈祷:
一拜祝美酒,再拜陈三愿:一愿江山万岁,二愿对方康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化用冯延己的《长命女》)。
而今,一抔土又一抔土,渐渐离开尘封的土地,也渐渐离开儿时的记忆。
当年誓言,可还作数?
作的。自然算数。
捧走最后一抔土的时候,庄南默默在心底狠狠讲这句话重重地烙刻在了自己心上。而对面的周辰,则是默念:不作数了,我只愿一拜再拜终长拜,只求小南身体常康健。
……
“殿下、少爷,小的来收拾吧。”东柯对正在整理土坑的二人说道。说完挽起袖子就要过去填土,却被庄南伸手拦住了:“东柯,不用你,这就好了。”
接下来又是怪异的沉默,东柯看着二人一脸悲痛与严肃地将土坑掩盖好,若非亲眼看见二人从中取出的是那坛名叫“渡江云”的烧酒,东柯几乎都要怀疑他们方才是埋葬了什么珍贵的宝物了。罢了,自家少爷已经不正常很久了,再加上一个容亲王,东柯自认自己没那个本事掺和进去,所以识趣地撸下了袖子,待二人收拾利索了,才道:“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就放在石桌上,请殿下和少爷移步。”
庄南点头:“东柯,你自去吧。”
东柯奇道:“不用小的筛酒吗?”
庄南摇头。东柯再看向周辰,却见周辰示意东柯带着满院子的丫鬟小厮一起退下,东柯无法只得遵命。
满院子人很快走了个干干净净。直到此时,甘州院才清晰地显示出了秋天的全貌。
甘州院是个略显四方的小院子,位于卫国公府后院第五进院子的东北角。正北面是一间正房和几间耳房,正房的屋顶是录顶的样式,耳房则是硬山顶,正上面是正脊,边上有垂脊,一侧是山墙。其余三面皆是低矮的院墙。
院子两侧有抄手游廊,直接通向院中四角的凉亭或是小阁楼。亭子和阁楼尽皆掩映在绿竹林中。
东面耳房的前方是大片的草地,靠近耳房处种着芭蕉,再往南是一排梧桐树。草地正中间是一株桃树,桃树下面有一张圆圆的石桌和四只圆面的石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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