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二风波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对圣也抱持着另一种亲情以外的感情了吧。
还没上小学的时候,他爱哭、胆小、懦弱,他害怕各式各样的昆虫;他害怕打雷的声音和闪电;他非常怕鬼,不敢听鬼故事,很容易察觉周遭的奇怪声音;他很怕黑,不敢关灯睡觉,不敢半夜自己上厕所;他也很害怕陌生人,遇到陌生人时他总是躲在我的身后。
那个时候的他活像个小女孩。
难以想像那个时候的他究竟是如何在母亲不关心自己、父亲又整日忙于工作应酬的环境下走过来的。一个连半夜上厕所都不敢自己去的孩子,身边却没人可以陪伴他,他只能硬着头皮噙着泪水颤抖的踏出那一步。
上了小学的圣也,我能感觉到他认为自己已经上小学了,已经长大了,所以他告诉自己不能再弱小下去了。圣也变了一个样子,以前他惧怕的那些东西他都不怕了,他也不再总是躲在我的身后,他在他的班上是一个有势力的孩子,身边围绕着很多同性朋友,他不再是小时候那样总是一个人了。
上了小学的他就像一般的男孩子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圣也只欺负我一个人。
我之所以会觉得自己似乎从很小的时候就对圣也抱持着一种另类情感,是因为当时的我甚至希望圣也就这样一直只欺负我一个人也没关係。
惟有他的目光只停留在我身上的时候,才是我真正感到安心的时候。
我原本以为这些都只是因为我们俩从小相依惯了而培养出来的羁绊,跟圣也分离的时候心里很疼,但竟然也有些开心自己终于能够好好忘记对圣也这种无法解释的情感。
现在,我回来了,原本早该淡忘的感情又以另一种新的形态重新被唤起。
这种事情,谁也不能説,包括圣也。
◆◆◆
现在想起来,那是星期一早上的事情吧?
绯闻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阿直帮我向学校那边请了假。
我并没有吃早餐,只跟阿直和婶婶説「我回房间静一会儿」,不管他们在我身后说了什幺,那些电视媒体又说了些什幺,我当时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回到房间锁上房门后,我讶异自己的思绪竟然没有像几年前那样混乱,我只是摆成大字型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镶着的装饰和灯。
虽然我对现在的状况束手无策,但我竟然也不怎幺惊慌,也不怎幺想到去动脑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工作,我当时只是想着就算不做模特儿也没关係,反正演艺圈的黑暗我也已经受够了,乾脆藉此机会退出演艺圈,大不了在媒体前哭一哭,给大众营造一种楚楚可怜的形象,站在波涛汹涌的浪尖处引退,也许还能留下轰轰烈烈的名声,甚至大众自然会帮我数落那些媒体的不是。
我的头脑意外的清醒,却又十分沉重。
不一会儿,我便昏昏沉沉的睡去,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发现自己正张开眼睛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我倏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想起自己竟然没有作梦,睡得十分安稳。
不知道圣也回来了吗?
自从星期六晚上跟圣也见面之后,两个人就一直没有见上面。
似乎昨晚他也没有回来。
我知道圣也并非是像婶婶説的那样毫无责任感的人,但一直没能见到他,我总是会担心他……不对,我只是想见见他,想知道他是不是也看到新闻了,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正在思考该怎幺解决这件事,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正在苦恼着。
我只是想见见他。
只要能见到他,就好像什幺困难都能熬过去了。
但现在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也不敢贸然打电话给他。
圣也、圣也,你在哪里?
我好想见你。
无形之中我已经把绯闻的事情丢在脑后,毕竟那种事情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到完美的解决办法。那时的我只是满心想着圣也赶快回来,赶快来敲我的房门。
否则,等到我再也无法坐等半刻时,我将会自己去找他。
我将耳朵贴在门上,希望能更清楚听见外头的声响。
我听到有人依着楼梯走上二楼的声音。
「圣……花……在房间……有心负责……劝她……吃午餐……门……锁得死死的……」虽然阿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仍然听得出来他正在拜託圣也劝我出房门吃点东西。
「我知道。」
听到圣也低沉的声音,我的心里重重的震了一下。
是圣也,圣也回来了!
我努力按耐着涌出的情绪,但我却无法控制自己身体,只能放任已经腿软的自己倚靠在门旁,发抖的双手掩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我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话想对他説。
真的有好多好多话啊!
圣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此时的我却像个孩子一样,慌乱得不知道该怎幺办才好,握着门把犹豫着该不该立即开门。
然而隔着门,我却只听到圣也打开了自己房门的声音。
他没有敲我的房门。
◆◆◆
接近期末了。
现在是六月,闷湿的梅雨毫不停歇的下着。
今天,是高三毕业典礼的日子。
早上的英文课堂上,所有学生都在埋首写着考试问卷,铅笔在试卷上书写的声音不曾停止,一年E班的教室里一片安静。
圣也翘着二郎腿坐在最后一排最靠窗的座位,漫不经心的望着窗外的雨。
一年E班最后一排的座位是导师特地安排给总是不好好上课、不用心于学习的学生的「特别位」,望过去整整一排的学生不是直接趴在桌上睡觉睡到流口水,就是拿起考卷胡乱作答一通后低着头偷偷玩手机。
「本堂,考卷写完了吗?」英文老师注意到圣也一直看着窗外,特地从讲台上走下来关心。她拿起圣也的考卷,发现圣也不只没有作答,连自己的名字都还没写上去。
英文老师看着完全无视她,只是直直盯着窗外的圣也,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唉,剩下十分钟就要收卷了,你就随便猜一猜吧。至少也可以拿个三十分。不写也没关係,我不逼你。」
听到英文老师的话,圣也懒懒的瞥了她一眼,就像动物园里被关在笼子里的猫科动物看着笼外的游客的目光。
英文老师将考卷轻轻放回圣也的桌上,圣也看似不太情愿的从铅笔盒里拿出笔,在考卷上写上自己的名字,而后随意的猜了几题。
距离纱夜花与他的绯闻事件已经过了二个多星期。
圣也倍感无趣的猜了几题后,乏味的放下手中的笔,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又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又用手撑着脸望着窗外,但窗外并没有什幺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他的心思既不在教室里,也不在这场雨中。
圣也想起二个多星期前的那一日,也是早上,也是这个时间,他坐上了丹羽家的车子,与丹羽櫂和安藤纪亚一同前往陵华饭店,目的是饭店监视器的影片档。
因为陵华饭店是宝川集团旗下的企业,而宝川集团与丹羽集团的关係又非常友好,所以陵华饭店在接待圣也一行人时半分也不敢轻忽,连监视器的影片档都非常轻鬆就拿到手了,之后还被对方请了一顿大餐,简直就像是专程去陵华饭店吃豪华早午餐,监视器的影片档只是顺便拿的一样。
……还以为会困难重重。
圣也心想。
看来他心里想像的表面上陪笑实际是各自心怀鬼胎的情况是过于夸张了,他当时还以为接待人员随时都有在他们背后捅刀的可能,分分秒秒都不敢懈怠,不只一次暗示櫂和纪亚两人要提高警觉,连吃早午餐时都小心翼翼的观察食物,生怕餐点会被不明人士下毒,直到回程的车上才终于卸下戒备状态,打起瞌睡来了。
事后还被纪亚取笑「活像个过分警戒的小猫咪」。
真是天大的耻辱……
圣也百般无聊的望着窗外,雨似乎小了一点。
对了,从陵华饭店回到家里时,老爸和那个老太婆正坐在大厅等着他的消息。
见到从外头回来的圣也,两个人都尴尬的站起身来,用极度不自然的口气説着关心的话,虽然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很努力不让场面尴尬,但这种莫名其妙的表现反而让圣也不知该用什幺表情面对他们才好。
説到他们对圣也的态度为什幺会在一夕之间转变这幺多呢?
圣也想,估计是纱夜花那晚史无前例的对他们发了火的缘故,把他们俩完完全全的吓着了吧。圣也与纱夜花两人从外面回到家时,只见本堂英人和惠生都还坐在大厅里,完全就是他们出门前的样子,彷彿家里的时间停止了一般。
两个人正想着一语不发的上楼各自回到房里休息,谁知道本堂瑛人突然站起身来跟纱夜花道了歉,随后又让纱夜花回房,只留下圣也谈话。圣也原本以为又是责骂,没想到本堂瑛人一开口便跟圣也提起「丹羽」这个姓氏。
原来是他们两人冲出家门后,丹羽家的老奶奶便打了通电话过来说明所有的情况并且友善的表示丹羽家也会尽力帮忙,本堂瑛人和惠生两人这才知道圣也在事情发生后一直没有回家,是因为他都在外头找寻所有可以扳倒狗仔队的线索与资源了。
竟然连丹羽家的人都打电话来关心了,这小子是真的很用心在想办法解决事情啊。
不过这也是证明了他正在一点一滴的成长为大人吧。
「小孩子可是很厉害的哟,总是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就变成可靠的大人了,悄悄的离开你的身边,等到你发觉时,他们的翅膀早就硬了,再怎幺捨不得,也不得不让他们飞走了。」丹羽家的老奶奶继续在电话另一头説道:「我们家的小櫂也是呢,以前的他总是极力为自己争好处,大概是他的爸爸从小就只疼哥哥,所以让他感觉到冷落了吧,认为自己要的东西就要自己想办法夺来,否则谁也不会给他他想要的。但是认识你们本堂家的孩子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如此义不容辞的帮助别人的小櫂,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所以从某种方面来说,本堂家可是丹羽家的恩人。」
本堂瑛人挂上电话后几分钟,纱夜花跟圣也便回到了这个家。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真的好好想过,还是只是纯粹被纱夜花吓到而变成现在这副客客气气的模样,但他们这样的转变对圣也而言真是再好不过了,毕竟之前可是连好好坐下来谈事情都做不到的战争状态。
无论如何,现在终于能够好好与他们谈事情了。
那晚,本堂瑛人与惠生两人专注的听完圣也的话之后,谨慎的接过圣也的随身碟,里头有着陵华饭店监视器的影档以及各种大大小小的资料,以及圣也是本堂瑛人的亲生孩子,而本堂瑛人是纱夜花父亲的弟弟的证明文件。
「之后的事情我会全权处理。」本堂瑛人简短的説完话,将随身碟塞进上衣口袋里。
圣也觉得谈话应该结束了,便从沙发上站起来準备回房间。
「等等,圣……」本堂瑛人突然叫住了圣也,但没有喊出他的全名。
圣也有些吃惊的转过头来,掺杂着疑惑。
事情不是都已经说完了吗?还有什幺要説的?
「那个……我跟惠生之前错怪你了很抱歉……这个……呃……」本堂瑛人站在圣也面前结结巴巴的说着话,两只手尴尬得不知道往哪里摆才好。
「……你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错了。」
圣也看着自己眼前扭扭捏捏得像个孩子一样的老爸,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气才好。
「没什幺,我只是为自己平反而已。如果我不这幺做,就没有人会愿意帮我澄清了吧。你也是,」圣也看看自己的老爸,又看看惠生:「……那个女人也是。」
説完,圣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厅。
是啊。这件事情如果连自己都不愿意努力找出自己被诬赖的证据,难不成要指望别人帮忙吗?就凭那个从小到大都不曾真正关心过自己的老爸?就凭那个不知道是肖想本堂家的财产还是真心爱着老爸,还万般嫉妒,总是咒骂老妈的那个女人?
想到这里,圣也的脸色沉重了几分。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右手手腕,手腕上有一圈浅浅的淤青。
◆◆◆
「怎幺了,本堂?坚持要把我叫出来……今天的我可是大忙人啊。」
「毕业典礼都结束了吧?约你出来吃个午餐而已。」
「结束是结束了,但我今天下午还有谢师宴……可能不能待太久。」
「我知道,所以简单吃个三明治而已,我请客。」
「可是我……」
「对了,我也叫安藤过来一起吃了。」
「那走吧。」
说时迟那时快,櫂马上拉着圣也的手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看着眼前态度急遽转变的櫂,圣也一脸无奈的説道:「你这人也太好懂了吧……」
现在是中午,照理来说应该是学校的午餐时间,然而圣也此时此刻已经背着书包跟櫂两人走在商业区的大街上。櫂的胸口别着一朵花,手上也拿着一大束花,除此之外还提着几包袋子,袋里装着许许多多的纪念品与卡片,加上空着的一只手紧紧抓着圣也,此时此刻大概是櫂最狼狈的时候。
「毕业典礼好玩吗,跳级生?真羡慕你,明明只比我大一岁,竟然可以不用再到学校去了,从此放暑假啰,然后再上个顶尖大学……」圣也任由自己的手被櫂抓着,一派轻鬆的看着眼前的櫂。
听到圣也的话,櫂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一脸狐疑的看着圣也。
圣也也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我没跟你提过吗?」
「提过什幺?」
「出国的事。」
圣也听到櫂的话,当场愣在原地。
当下,圣也脑海中闪过的是纪亚一脸幸福的笑着的脸庞。
櫂鬆开抓着圣也的手,此时他才发现圣也的手腕处有着一圈浅色的淤青。
「喂,本堂……你这手……怎幺搞的?」
「没什幺。」圣也摸了摸手腕上的伤,露出了複杂的表情。
看到圣也複杂的表情,櫂忽然紧张了起来,只怕圣也又发生了什幺事没跟他们説。
「快讲。」櫂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圣也的肩膀:「……是不是你家的人对你做了什幺?因为本堂纱夜花的事误解你什幺了?」
「你想多了,没那幺严重。」圣也突然想到一个办法,他将櫂的手从他的肩膀上抓起,随后露出了微笑。
「你先説出国是怎幺一回事,我再跟你说我手腕上的伤的事。」
「不行。」櫂的意志十分坚定,看起来也十分着急:「你先説你的伤是怎幺来的,我再跟你说出国的事。」
「……唉,丹羽家的二少爷真是任性啊。」圣也装出一副受到欺压的样子,像是认输一般的说起自己手上伤口的由来:「这个瘀青只是纱夜花抓我的手腕抓得太紧了造成的瘀青啦。」
「抓……?抓手腕?强行?」櫂左思右想了老半天,突然整个脸都红了起来,説话也支支吾吾的:「难、难不成纱夜花把你……推……推倒……」
圣也听到推倒两字,瞬间整个脸色都变了。
「靠!等等等等!你现在脑中想的是什幺下三滥的变态事!再説我跟纱夜花是姊弟啊姊弟!怎幺可能会有那种事情发生啊!而且为什幺被推倒的人是我啊!要推也是我……没事。」
「对嘛,怎幺可能呢!」櫂像是放下心一般的恢复成原本的神色,只剩圣也一个人还胀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説不出话来。
櫂看着眼前脸红着的圣也。
果然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与纱夜花果然有哪里不太对劲。
「好啦,那我也把出国的事告诉你,我们边走边说好了,否则纪亚会等很久。」説完,櫂便又起步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因为我是家里的次子,注定不会继承家里的企业,我爸很久以前就对我说过,説让我自由选择自己想做的工作,他从小也不怎幺管我。」櫂顿了顿,又继续説下去:「所以我跟他说了,我説我想做甜点师,想出国留学。」
「甜……!?你会做甜点吗,丹羽櫂!?」
「会啊。」櫂有些尴尬的搔搔头:「咦?你没吃过我做的甜点吗?」
「从来没吃过!!」
「啊,我想起来了。本堂和纪亚都吃过几次了,但好像你还没有机会吃到喔?做甜点可是我的得意专长,下次一定会记得做你的份的,等着吧。」櫂伸出空着的手,对着圣也比了一个开枪的手势,手上的花束受到震动而掉下了几片花瓣。
圣也摆着莫名其妙的脸看着对自己开枪的櫂:「没有下次了吧,你不是説要出国?估计就是为了学习做甜点的事要出国留学吧?」
「还没这幺快啦,入学是明年的事了。在这之前,我跟学校的法文老师说好了,一直到我去法国之前都能在他那边当小助手,顺便学习法文。所以一直到年底我都还是会阴魂不散的出现在上野高校的校园中喔,本堂你可要小心了,嘿嘿。」
「『嘿嘿』个屁……」
説着説着,两人已经走到餐厅门前,櫂迈开步伐正要走进餐厅里,没想到此时圣也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肘,硬是将他拖到餐厅旁的一条小巷中。
「嗯?不是这家餐厅吗?喂喂……痛痛痛!……本……本堂你干嘛啦!」被圣也拉到小巷里的櫂此时整个人靠在墙壁上,一脸狐疑的望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圣也。
「……她怎幺説?」过了几秒,圣也才说出这句话。
櫂静默了一会。
「没説。」
「……没説?」
「我还没告诉她。」
圣也突然一个拳头打在櫂身旁的墙壁上,老旧的油漆掉了好几片。
「为什幺不説!?」圣也不满的提高了音量。
櫂看着眼前被气得像是颗红番茄一样的少年,他笑得有些勉强。
「怎幺説?」他的笑转为无奈:「我不能説。」
「为什幺不……」
「我要是说了,我就去不了了。」
────看到她哭的样子,我肯定去不了的。
圣也看着正对着自己微笑的櫂,他的眼角似乎有些湿润。
圣也也沉默了。
「……你认为这样就好吗?」良久,圣也只说了这幺一句话。
櫂苦笑了一声。
「一点也不好,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圣也的目光冷冷的看着櫂,收回那只打碎墙壁油漆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小巷。
「相信我,如果安藤知道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告诉她出国留学的事,她绝对会比我现在还要更生气。」
听了圣也的话,櫂忍不住失笑出声。
「那种事情,我又何尝不知道啊……」
但是本堂,比起担心我的事情,也许你更该多担心你自己一点。
我相信你不会没有察觉到的吧?
────不知不觉间,你对纱夜花的感情已经到了你再怎幺掩饰都会满溢出来的程度。
◆◆◆
隔天早上,纱夜花难得起了个大早,为全家人都作了早餐,也包括了圣也的份。
自从绯闻事件过后,叔叔和婶婶对于圣也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圣也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往外跑,反倒是待在家里吃饭的时间变多了,虽然都还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解决三餐,但跟以前相比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圣也原本担心纱夜花的工作会受到绯闻的影响,幸亏有丹羽家与本堂瑛人的出面,加上亲属的有力证据以及监视器拍下两人跌在一起的画面,在几场记者会上,纱夜花的汙名被彻底洗清,报章杂誌又用了大幅的篇章描写此次澄清事件,一时整个国内又吵得沸沸扬扬,写出绯闻的报社也已经出面道歉并愿意赔偿。
最让圣也担心的纱夜花的态度也丝毫没有转变,也没有刻意远离圣也的现象,这是最让圣也感到安心的地方,毕竟那晚圣也情不自禁的抱住了纱夜花,他十分担心自己鲁莽的作为是不是又会影响到纱夜花了。
「叔叔婶婶你们先吃吧,我把早餐送到圣也房间就来。」纱夜花端着要给圣也的早餐,一边招呼着刚从房里出来的叔叔婶婶吃早餐。
热腾腾的丰盛早餐摆在桌上,餐具也已经排列整齐,奶油的香味充斥在整个大厅里。
叔叔经过纱夜花身边时,眼角余光瞄见纱夜花做给圣也的早餐似乎不太一样。给圣也的早餐盘中多了一些餐桌上没有的菜色。
「是那孩子要求你另外做的吗?」叔叔疑惑的指着盘中的鱼肉问道。
纱夜花瞥了盘中的鱼肉一眼,然后笑着摇摇头:「不是,只是他昨晚凌晨才回来,我特地做了一些比较补身体的;然后这个布丁是他上次説喜欢吃的甜点,我想说他难得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就……」
叔叔听了纱夜花的话后悄悄的看了婶婶一眼,只见婶婶的神色似乎不太对劲,满脸疑惑的看着纱夜花,似乎完全不能理解纱夜花的所作所为。
啊,难不成叔叔婶婶其实也想吃鱼肉吗?纱夜花瞄了瞄餐桌上的一锅炖肉,又看看自己端着的碗盘里的煎鱼,煎成金黄色的表面冒着一缕一缕的热气。
「叔……叔叔,冰箱里还有很多鱼肉,等等我再煎几份我们吃吧,或者是想煮鱼汤也行。」纱夜花有些惊慌的说道。
「纱夜花,你先把这些食物端去吧,剩下的鱼肉我来料理就好,你叔叔喜欢吃炸鱼,油容易乱喷,我怕你受伤了。」婶婶从餐桌旁站起身来,说完便一边推推叔叔,暗示他先坐到餐桌旁的座位上。
纱夜花有些尴尬,说了声「我先去了」,便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叔叔和婶婶留在大厅面面相觑,两个人心里都涌起一股异样感,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刚开始,两人只当纱夜花跟圣也两人从小就玩在一起,所以感情自然十分融洽,就像是天生的兄弟姐妹一样。
然而近日来,他们渐渐感觉到一种疏离感。
纱夜花初到这个家时,她与圣也两人十分疏远,相反地,纱夜花跟叔叔婶婶的关係倒不错。然而随着时间过去,纱夜花来到这个家已经半年了,她与圣也的关係表面上似乎跟纱夜花刚来到这个家的时候一样,但是却有什幺异样的存在在两人之间悄悄的炸了开来。
不论是圣也拼命的为纱夜花四处奔走,还是纱夜花誓死维护圣也那坚定的眼神……虽然无论怎幺想都只能将这种种行为解释成从小至今的强韧羁绊。
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很不对劲。
叔叔坐在餐桌上,眼前的碗盘餐具都没有动过,他只是静静的望着那锅冒着热烟的炖肉,心里似乎开始不安了起来。
他跟婶婶其实从更之前就对纱夜花和圣也两人之间关係的变化起了疑心,但两人都不断告诉自己:那只是一种关係亲密的表现。
毕竟总觉得圣也那孩子只有在跟纱夜花一起的时候才会表现出他最原本的模样,也许正因为如此,最了解他的人也只有纱夜花了。
既然这样,两个人会不知不觉成为对方相依相伴的存在也就说得过去了。
「瑛人,你觉得呢?」婶婶从厨房走出来,端着一盘炸鱼,轻轻的放在餐桌上。
「我觉得?」
「纱夜花跟圣……唉,他们的事。」
「是啊……」
婶婶坐在叔叔的身旁,拿起饭匙正在盛饭:「自从纱夜花来我们家之后,虽然我们可能一直没注意到,但他的确悄悄的改变了……可能只有纱夜花看得出来吧。」
叔叔叹了口气,接过婶婶盛给他的白饭,一边拿起筷子夹起刚炸好的鱼块:「他们从以前关係就很好,我原本还担心他们经过这幺多年没见,也许关係早已退化回几乎互不相识的样子,如今看到他们处得很好,一则以喜……」
他顿了一顿,有些沙哑的说道:「一则以忧。」
「别担心,也别想太多,瑛人。」婶婶安慰似的拍拍叔叔的肩膀:「我们要相信他们之间只是有着深厚的手足情怀,别一直往坏的地方想。我相信纱夜花一定也清楚她跟那孩子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血缘关係,她绝对不会做出让我们大失所望的事情来的。」
「希望如此……」
「啊,婶婶已经炸好鱼了?」纱夜花突然出现在楼梯间,把叔叔和婶婶两人吓了一跳。
两个人几乎同时转过头去,与正站在楼梯上歪着头望着他们两人的纱夜花四目交接。
「纱、纱夜花……你送完早餐啦?」婶婶赶紧站起身来,好像在恭迎一个大人物一样,只差没有鞠躬哈腰了。
纱夜花缓缓的从楼梯上走下来,彷彿完全没听到他们刚刚的谈话一般。她带着满脸疑惑看着眼前的大人们。
「既然送完早餐了就坐下来一起吃吧,等等你还要去学校吧。」叔叔装作镇定的模样向纱夜花询问:「现在学校都好吗?同学之间还有什幺奇怪的传言吗?」
「一切都好,谢谢叔叔这幺关心。」纱夜花随意的坐下,就像平常一样拿着碗筷吃饭。
◆◆◆
纱夜花由阿直载着到了学校,以为学校就如前几日那样平静,然而今天的校园却显得有些浮躁,就像绯闻事件刚落幕的那个时候。
纱夜花进到教室里,看到奥奈跟友爱两人正聚在一块,她好奇地走过去问道:
「怎幺了?怎幺感觉今天的气氛不太对劲?」
没想到纱夜花一开口,班上的所有同学瞬间都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盯着纱夜花瞧,看得纱夜花浑身不自在。
奥奈见到纱夜花来了,赶紧和友爱两人把她拉到教室角落。她们东张西望了一阵子后才压低声音说道:
「纱夜花……妳又闹出大事了。」
闹出大事?
纱夜花纳闷的看着眼前的两位好朋友。
她一直都安分的做自己的事啊,又发生什幺大事了?
上次不是已经澄清她跟圣也两人确实是堂姐弟关係了吗?
友爱见到纱夜花满是疑惑与不安的表情,她伸出手拍拍纱夜花的肩膀,她知道纱夜花在担心的是什幺。
「别担心,不是绯闻的事。只是在学校里发生的事,应该算是一种另类的桃色风波?」友爱说了一个有些冷场的笑话,说完才发现没有人在笑,只好自己乾笑几声。
奥奈搔了搔头:「其实说穿了跟纱夜花也没什幺关係啦,毕竟这次的主角是本堂圣也……」
「圣也……?」听到圣也的名字,纱夜花愣住了。
「是啊,他现在可红了。对了,妳看看这张照片吧。」友爱拿出一张照片递给纱夜花,纱夜花接过照片仔细端详。
那是一个男子的侧面照,照片里的男子手中拿着一罐铝箔包装的草莓牛奶,那名男子就像是沉思着什幺一样望着很远的地方,口中吮咬着草莓牛奶的吸管。
身穿着白色制服的他随性的坐在顶楼上,背景是湛蓝的晴空。
银白色的头髮随风扬起,男子深邃而野性的眼神中带有浓烈的情感。
────圣也。
纱夜花呆呆的看着手中的照片,彷彿整个人都快被照片吸进去一般。
虽然这样的圣也已经看过不止一次,但每一次看到这样的他,纱夜花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被深深的吸引住而无法自拔。
「这张照片可不得了了……」奥奈无奈的摆摆手,坐到纱夜花的座位上。
纱夜花将照片拿给友爱,友爱将照片随意放在纱夜花的桌上。
「这大概是前几日发生的事情,本堂圣也翘课坐在顶楼的样子被好事的学生拍了下来,后来本堂圣也的照片就在同学之间传开了。」友爱看着照片,似笑非笑的说道。
纱夜花有些不安。
「传开?」
「对啊,现在学校里的女学生之间吵得可火热了!」奥奈提高了音量说道,但马上被友爱提醒了音量,随后便用气音说:
「原本本堂圣也常常翘课不见人影,很少有学生知道他,但这张照片拍得实在太好看了,在女生之间造成很大的骚动耶。她们都说『没想到我们学校有这种等级的人物』。」
「那些女同学可怕着呢……听说昨天已经成立本堂圣也后援会,会长也早就选出来了,是一个捲捲头还化浓妆的三年级学姊。」友爱接在奥奈后面说。
「不过虽然现在已经吵得天翻地覆,但实际上还是没有人敢跟本堂圣也接触,大家都只敢远远的看着他而已。纱夜花也是到今天才知道这件事吧?毕竟他们前天才知道本堂圣也是你的堂弟……」
「但现在他们知道了,只怕纱夜花妳今后会受到不少骚扰,哈哈哈……」
「好了啦奥奈,人家纱夜花很苦恼。」
与纱夜花同身为模特儿的奥奈似乎显得很不以为然:「像本堂圣也那种等级的男生我几乎每天工作都会遇到,所以我看了照片倒觉得没什幺特别的,大概是免疫了吧。总之我不懂学校里那些女生怎幺会这幺迷他,我觉得他普普啊……」
纱夜花默默的坐在座位上,脑海中闪过刚刚早上送早餐给圣也时,圣也接过早餐时的表情。
自从绯闻事件过后,圣也对纱夜花的表现似乎又起了一些变化,虽然不像之前那样刻意疏离,但似乎有些不自然。
比如早上他接过纱夜花的早餐时,眼神完全不与纱夜花交会,连说话都欲言又止。
纱夜花想起那天晚上,圣也像是害怕纱夜花从手中溜走一样紧紧的抱着她,片刻都不愿意放手,直到纱夜花差点喘不过气来,他才百般不愿的鬆开环绕着纱夜花的双臂。
「……你是我最重要的姊姊啊。」鬆开纱夜花后,圣也彷彿试图为自己刚刚的行为解释一般的说出这句话。
当时,纱夜花的心痛得无以复加。
「是啊,你也是我最重要的弟弟。」她说。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与她相互看着彼此。
然后他轻轻撩起她的头髮,脸缓缓的凑近,下一秒简直就要吻上她的髮丝……但他的唇只停在半空中,随后他便鬆开她的头髮,自顾自的站起身来。
「纱……花……?」
「喂,本堂同学?」
纱夜花正望着窗外想得出神,却被几个有些陌生的声音拉回这间教室里。
纱夜花回过神来,只见自己的面前站着几位班上平时不常与自己互动的女学生,似乎还有几位是别班的学生。
其中一位还露出有些不悦的神情,彷彿把纱夜花定位成难搞的角色,就是电视剧上那种与男主角很要好,对女主角又很苛刻的类似青梅竹马的存在。
对此,纱夜花不知道该做出什幺表情才好。
「本堂同学,你知道这张照片中的人是谁吗?」其中一位留着棕色长髮的女同学,晃着手中的照片跟纱夜花说道。
纱夜花看着照片上的圣也,突然感到尴尬了起来。
「呃……嗯……知道啊。」
「是吗?他叫本堂圣也来着,听说他是你的表弟还是什幺……?」
「他是我的堂弟……」
「是吗?总之这不怎幺重要,」
这位说话挺不客气的女同学将身后的另一位戴着髮箍的女学生拉到纱夜花的面前,说道:「喏,小花,换你上场了。别紧张,本堂同学一定会帮妳的!对吧,本堂同学?」
「诶?要看是什幺事……我会尽力。」纱夜花看着眼前这位被称作「小花」的女同学手上拿着的信封,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她依然努力维持着笑容。
倒是站在纱夜花身旁的两位好友奥奈和友爱早已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甚至开始为纱夜花感到担心了。奥奈方才正要开口拒绝,然而却被友爱一手挡下,现在整个人正气嘟嘟的瞪着眼前这几位不明人物。
「也没什幺事,就只是请你帮忙我们小花送个东西而已,反正妳跟本堂圣也是亲戚,应该知道他住哪里,也跟他很熟吧?之前也看过妳跟他走在一起啊。」
「等等……律子!叫妳不要多嘴,你看人家都为难了!」头上戴着髮箍的名叫「小花」的女学生明显是害羞了,伸手就要捂住棕色长髮女学生的嘴巴,但她的脸上也难掩笑意,彷彿知道纱夜花一定会帮她一样。
奥奈此时终于忍不住凑到纱夜花的耳边,轻声说道:「纱夜花,我建议妳不要帮她们比较好,感觉她们的态度也不是很好,只怕她们不只要妳送信这幺简单而已,今后可能还要妳帮忙牵红线牵到成为止……」
「我知道……」纱夜花显得十分困扰的样子,她看着正在嬉闹的这群女学生,歎道:「但我这个时候拒绝她们也许后果会更糟,再说了我其实……我没有理由不帮她们。」
我的确不想帮她们,一丁点儿也不想。纱夜花心想。
但那是因为……
────是啊,你也是我最重要的弟弟。
他才不是什幺最重要的弟弟,远比「弟弟」什幺的还重要多了。
圣也他对我而言绝对是远超过堂弟的存在啊。
但我跟他只是堂姊弟,所以没有理由阻止他找寻他想要的幸福。
也许我依稀也能感觉到他对我的情感之重,但我不敢想。
万一我的猜测是错的呢?
阅读Cousin Lovers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