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玉卿藏在树后,暗道:“这不是客栈那个独行侠吗?”他转念一想,便已明白过来,心道,“是了,他就是那个陆三九!”
这时卜旎已追赶上来,撞在了荀玉卿肩头,他们两人离得稍远些,动静又小,并没有惊扰任何人。不过荀玉卿倒不清楚岁栖白发没发现他们,总归没有转过头来理会。
忽然,原先一直在为秦雁奉上食物跟观察伤处的那名少女往前走了步,她静静的站在那儿,好似一朵极美的空谷幽兰,众人本在吵嚷,但见着她,却也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陆三九面色激动,便往前走了一步。
见着众人都不说话了,那少女才缓缓开了口,她声音不大不小,口齿清晰,井井有条的很:“岁大爷,他说得没错,我是同云哥通奸,不但给我爹娘丢脸,也有违妇道。”她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家,说出这句话来竟丝毫不觉害臊。
卜旎趴在荀玉卿肩头,小声感慨道:“这姑娘好厉害。”
“叫什么姑娘,她已嫁做人妇。”荀玉卿小声道,“既然说是通奸,那我瞧八九不离十,她丈夫定是陆三九。”
二人小小讨论了一声,又听见那姑娘继续说道:“云哥如今已经死了,秦大哥他们是云哥的结义兄弟,为了我,如今也连累秦大哥断了一臂。大概是我命生如此,事到如今,我也实在不想再这般继续下去。”
陆三九沉闷的开了腔,极冷淡的说道:“澡雪,不必麻烦岁大爷,你若随我回去,今日之事,我便善罢甘休。”听他的口气宽容豁达,好似一个极心痛隐忍的丈夫,默默忍受着妻子的不忠。
“云哥死了,春儿也死了,连秦大哥都被你害得失了一条胳膊,你自然是善罢甘休了。”裴澡雪微微笑了笑,她的语气里竟叫人惊奇的毫无波动,“你瞧瞧我,我怎么还没有死,全赖你喜欢我,你心里不也是这么想的么?若非你喜欢我,哪能屡屡宽宏大量的饶我性命,陶醉这般的自我满足之中。”
陆三九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铁青,又很快恢复了原样,他的声音已有了几分扭曲,喝道:“澡雪,别闹脾气了!”
“是了,总归都是我闹脾气。”裴澡雪并没有流泪,她的泪早已在她的心上人跟儿子死去的那一刻流**了,所以她最终还是笑了起来,一个人若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那她也就只能笑了,“三九,你总说我闹脾气,但你又很愤怒,因为你知道,在我心里头,你永远也比不上云哥。”
这些话,就好似一条条毒蛇一样,啃噬着陆三九的心,他的脸突然涨红了,露出好似野狼般既残忍又狠毒的目光来,死死的看着裴澡雪。
“所以,你根本不相信春儿是你的孩子。”裴澡雪含着笑,她的目光里忽然有了一种盈盈的柔意,“你亲手捏断春儿的喉咙时,他是不是还想着喊你爹爹?”
阳光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可几乎所有人却都感觉了深入骨髓的寒意,几乎没有一个人想要去思考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岁栖白毫无反应,也并未说一句话。
陆三九的脸色慢慢的发白了,声音也突兀变得嘶哑了起来,他阖动着唇,难以置信的看着裴澡雪:“你……你……”
“是啊。”裴澡雪的神情更温柔了,她清清楚楚的说道,“你没猜错,春儿哪里配做云哥的孩子,他的的确确是你的儿子。你小肚鸡肠,便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与你一样,既然云哥对春儿好,那定是因为春儿是他的孩子,可我与云哥从未行过房。”
陆三九的脸这下既不白,也不红,而是沉沉死气般的青灰色,他从咽喉里发出了?*殴值纳衾矗恳驯涞贸嗪臁?br/
第28章
两人本是局外人,乍来偷听了几句,便被这几句话给砸懵了,卜旎眨巴了一下眼睛,一脸失措,好像一只被吓到的小松鼠。
荀玉卿作为偷看过剧本的男人,倒还好些,尚且算跟得上剧情,但也叫裴澡雪所展露出的那种绝望与漠然所震慑住了。卜旎听得稀里糊涂的,好半晌总算回过神来了,便推了推荀玉卿的肩膀,悄声问道:“什么春儿云哥的,怎么你们中原人通奸还不带行房的吗?”
“……”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荀玉卿没好气的撇过脸瞧了一眼卜旎,轻声道:“人家行不行……房,与你有什么**系。”
搁在以前要是说起脏话来,荀玉卿可以滔滔不绝,脏的露骨,但这会儿说起行房这个含蓄的词汇时,他反倒是不好意思了,顿了顿,这才慢慢说出口来。也不知是因为这个词实在是过于古典了,还是因为这事儿相关一个姑娘家,荀玉卿实在是不好意思。
其实这个故事在看的时候,荀玉卿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不外乎是一桩无果的姻缘,一段可悲的三角恋,一个可怜可悲的女子。更何况这个故事是由秦雁叙述给柴小木听得,感觉就更差了些。
如今真正见到裴澡雪本人,荀玉卿才恍然感觉到了,那种令人为之动容的悲伤跟震撼。
其实裴澡雪的悲剧倒也简单,只是真正发生在眼前,仍然令人感觉到了毛骨悚然。
陆三九是裴澡雪父亲的徒弟,两人自幼青梅竹马,也有婚约在身。但裴澡雪心中一直是将陆三九看做兄长,待她年及豆蔻,情窦初开,便遇见了云青,两人两情相悦后不久,裴澡雪便有意对父亲提出取消同陆三九的婚约。
结果陆三九却在她准备开口之前玷污了她的清白,迫不得已,裴澡雪只能嫁入陆家,云青为她名节,便与她结拜成异姓兄妹,好时刻照拂。八月之后,裴澡雪早产下春儿,大伤元气,春儿身体也不是极好,陆三九心中妒忌裴澡雪与云青有情,连带怀疑春儿并非早产,而是裴澡雪串通了产婆欺瞒于他,暗地杀了产婆,仍不解气,脾气一日坏过一日。
裴澡雪对儿子感情极复杂,陆三九又生性多疑,夫妻二人时常发生口角,待春儿周岁过后,陆三九第一次醉后打了裴澡雪,醒来又极是后悔,痛哭流涕的道歉。裴澡雪武功虽不如他,但招架一个醉酒之人却也不怕,但她心中畏惧反常的丈夫,便书信一封给了云青。
云青便以兄长身份前来探望,他们二人的感情虽已成过往烟云,但心中怜爱关切,总不见少。云青看出陆三九是借醉行凶,他心中早已决意一生不娶,便就此住在旁近,好照顾裴澡雪。他与裴澡雪结作兄妹,本就是怕流言蜚语,冤枉他倒不打紧,只怕坏了裴澡雪的名声,因此两人举止之间也颇有顾忌。
春儿更大一些的时候,云青便以大伯的身份,时常照顾被陆三九与裴澡雪冷遇的春儿,裴澡雪也因云青,慢慢改变了对春儿的想法,陆三九之后也再未发过酒疯,她便决定要与丈夫好好的过日子下去。岂料她这想法刚落,陆三九倒猜测起她是否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来,妒火中烧,再不能忍受,便用“穿心痛”暗害了云青,将他丢到荒郊野岭,要野狼啃食他的骨肉,叫云青死无全尸。
倒也是苍天怜见,裴澡雪因意外见到了云青最后一面,云青死前反倒自责自己无能,教她伤心难过。裴澡雪眼见恋人惨死,那些认命的想法也都尽数打消了,化作千百倍的恨意,她发觉陆三九怀疑春儿是她与云青的孩子之后,便又误导陆三九加深猜忌。
直到陆三九终于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之后,她便立刻书信一封给了云青的结义兄弟,便也就是秦雁。
春儿死后不久,陆三九便对裴澡雪的“不忠”有了深刻的怒气,决意叫她尝尝非见红的苦头,秦雁稍迟了一步,虽来得及救下裴澡雪,但自己却也因此废了一臂。
再之后,便成了眼前这一模样。
至于岁栖白的到来,自然是秦雁等人放出的风声,如今木已成舟,岁栖白在此,陆三九定然逃不开一死的,既无利益可图,那想来陆三九方才对裴澡雪说得善罢甘休,自然是情真意切的。
真是令人作呕的情真意切。
荀玉卿并未谈过几场恋爱,也从不清楚那种刻骨铭心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喜欢便要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这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结成夫妻尚有责任家庭存在,要考虑的更全面些,但既然只是幼时的婚约,两人虽是青梅竹马,但却从未有过什么誓约,陆三九管天管地,自然也是管不住裴澡雪喜欢什么人的。
世上他喜欢她,她却不喜欢他的戏码多了去了,若人人都如陆三九一般,岂不是乱了套了。
最可悲的,无怪乎孩子的死亡,裴澡雪所说“命生如此”已是认了命,偏偏陆三九生性多疑,导致成了如今情势。
荀玉卿倒也无意批判任何人,只是觉得可怜又可惜,夫妻与家庭本是应当与幸福挂钩,但裴澡雪从披上红盖头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的悲哀与不幸,注定了她的痛苦跟绝望……
与感慨良多的荀玉卿不同,卜旎并不知道其中缘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得稀里糊涂,一会儿是父亲杀子,一会儿是没有行房,看得迷迷糊糊,完全摸不着头脑,便趴在荀玉卿肩头,仔仔细细的瞧他唇边的那颗小痣。
对卜旎来讲,这倒要比什么热闹,好瞧的多了。
荀玉卿在心里头微微叹了口气,实在不忍再看下去,便将肩膀微微一耸,从卜旎的下巴处滑了出来,抓住他的手腕,两人这便轻身纵出一段距离,没半晌就不见了身影。
“这热闹,可真不好瞧。”
在荀玉卿的语气里,好似饱含了许多叹息,卜旎却只见着他嘴角的小痣微微动着,又可爱又妩媚。
请大家记住网站新地址http://.123.
阅读万人迷生存法则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