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I-我与我的狐狸先生(8)

我趁妈妈洗澡的时候，拿起酒店的电话，叫前台的姐姐，帮我打给陆加易。

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手机，只能熟背各自家里的电话。

「喂？谁啊？」是陆爷爷接的电话，他的声音我认得。

「爷爷，我是雪樱，您能叫六加一听吗？」

六加一，是他家里给他取的小名。

「是雪樱啊，妳等一下，我去叫小易。」

电话里没了声音，我有点焦急地看着浴室，怕门随时会打开，怕妈妈发现我打电话给别人了。她总叫我别把家事说出去，我怕她会生气。

「喂？雪樱吗？」过了一会儿，陆加易的声音传来。

「陆加易，我跟你说……」我马上快速地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过程中不免抽了几下鼻子，流了几滴眼泪。

「我觉得妳应该跟妳妈去的，怎幺说她都是为妳好，妳又只有她一个亲人在身边了，而且妳外婆不是也在星河市吗？」听完，陆加易这幺回我。

「什幺？」我不可置信，他这是想要我走吗？他同意我走，没有挽留我？

「我以后也会去星河市的，国小毕业就会过去，到时候我们可以再考同一所国中，所以不用怕。」

「国小毕业就过去……所以不用怕。」我在口中呢喃着，接着说：「是你说的，可别骗我。」

「我什幺时候骗过妳了？」他在电话中笑说。

我的心头大石恍若被放了下来，我鬆了口气回：「的确没有。」

这个时候，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妈妈在里头问：「宝贝，妳在跟谁说话呢？」我连忙打开电视机，把音量调到最大，故作淡定地回：「我、我我我看电视呢。」却意外地口吃了。

幸好妈妈没察觉异样，只是提醒我：「差不多上床睡觉了。」

我回她一句知道了。接着匆忙跟陆加易说：「我妈买了明天的机票，你会来送我吗？」说完这句，心跳得都快蹦出身体。

半晌，他坚定地回：「我一定会来的。」

于是那些不安，都因这句而化成了一股股的暖流，在我身体里流淌起来，让我安下心。

?

我很讨厌别离，各种形式的别离。

印象最深的，除了妈妈在我幼稚园的时候，说要去星河市打工，不得已离开我，还有的，就是各种养宠物的经历。

我这个人大概不适合养宠物吧，每次买回家的金鱼，很快就会死掉，第一次自己在学校门口买的一对小黄鸭，后来也相继死掉。也捡过一只小黑猫，但牠似乎跟岑乐琳一样，不喜欢我，逃跑了……

我每一次都哭得很伤心，因为我忍受不了分别时，心里那份几乎让我窒息的空洞感。

我觉得这一次也不会例外的。

我跟妈妈交代过了，我告诉了我最好的朋友，我会离开鹭岛，妈妈允许我，在先斩后奏下，跟他道别。可我在出境关口等了陆加易很久，他却迟迟未来，妈妈说，再等十分钟就一定得过关了，否则会赶不上飞机。

陆加易从来不迟到的。

他是后悔了吗？后悔答应我去星河市，后悔说要跟我上同一所国中，或者……后悔答应来送我了？

我在原地不停张望着，紧张地咬起指甲来，其中被妈妈说要纠正这个坏习惯好几次，直到数不清多少回禁不住咬起指甲，一个满脸通红的男孩终于从远方奔跑而来。

他气喘吁吁地在我跟妈妈前停了下来，用双手撑着大腿，抬首跟我妈打招呼，「伯母好。」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像快要哮喘病发似的大口喘着气，看着我说：「对不起，爷爷突然进医院了……」

我看着他红肿的眼皮，猜测他为这件事哭过了。

「他没事吧？」我担忧地接过他手中的纸，见到上头写着他家的地址，以及陆爷爷的手机号。

妈妈看了看手錶，催促我：「宝贝，我们真的要走了。」

陆加易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浅浅笑了笑，露出两个梨涡。「到了以后打给我，也可以写信给我。」

我点了点头，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他的脸，就被妈妈拉走了，那个时候，离我们登机不到二十分钟，因为登机口较远，我们还得乘搭无人架驾驶列车才能前往，若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我本来不想哭的，因为电视剧里总说，离别时该是微笑以对，该将最美的模样留给对方，当一个美好的念想，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我泣不成声地朝陆加易挥手说：「我一定会打给你，也一定会写信给你的。」

而他红着眼眶，用手比了一个大声公，对我呼喊：「我会很想妳的——」

我不知如何形容那时心里的感受，就好像有什幺被撕裂了一样。眼前的一切，飞机下的小岛，那些慢慢变远的，像蚂蚁一样的楼房，都在提醒我，我真的离开了，这个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离开了我的爸爸，我的学校，我的同学……

要是问我有什幺后悔的，大抵是，没有认真地跟任何人道别吧，无论是送我走的陆加易，因我遭殃的程奕岑，或是岑乐琳，我都没有真摰地对他们，说过一句再见吧。

看着外头白得像棉花糖，又奇形怪状的云，我擦了擦眼泪，在心里说——

再见了，鹭岛。

再见了，陆加易……

我的，狐狸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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