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叶子璐正要反驳,这时候,放在一边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银行账户变动的提示——有人往她的账户里打了八千块钱。
接着叶妈妈的短信就来了,先是问她钱收到没有,后来又安慰了她一下,说工作慢慢找,这点钱先花着,不够了随时找妈妈要。
叶子璐本来有点嬉皮笑脸的表情顿时仿佛被吹上了一层灰,心尖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人用指甲捏住掐了一下似的,酸酸钝钝的疼。
“怎么了?”颜珂问。
“我爸妈给我把生活费打来了。”叶子璐闷闷地说。
昨天才打电话抱怨了失业,今天生活费就到账了,叶子璐想,一定是她妈上午特意请了假,去银行给她转了账,好像晚一天她就开始挨饿了似的。
颜珂毫不留情地鄙视说:“没见过你这么废物的,我大学那会儿就自己赚学费和生活费了。”
“你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叶子璐心情低落地随口问,“让你爸妈断你经济来源?”
“你爸妈才断你经济来源呢——我那是把父母给的钱都攒起来了,大学毕业以后正好够我创业的启动资金。”颜珂长说完,看着叶子璐叹了口气,“我本来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跟你比起来,看来我总还算是对国家和社会有贡献的了。”
叶子璐不说话了。
她的此刻的感受非常复杂,一方面无论是颜珂的冷嘲热讽、还是这件事本身,都让她觉得很难过,她都已经大学毕业一年半了,按说早该经济独立了,却还在靠父母活着,实在有点丢不起这个人。
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心里好像一下子松快了不少——她又有钱了,又可以无忧无虑地过一阵子了,仿佛失业和即将到来的考试压力都显得不那么大了,她就像个超龄儿童似的,感到自己又有倚仗了。
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下,叶子璐开始做一件事——修改她的计划。
把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从计划表上删除,一天的安排砍去了一些,做每一件事的时间放宽了一点,再一次给颜珂过目,这一次得到了颜老师的首肯,他说:“差不多。”
可惜,“差不多”三个字是以正常人的评判标准来的,叶子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算很正常——比如她是个非常严重的拖延症患者。
颜珂就发现,时间充足的结果不是让她踏踏实实、按部就班地完成计划,而让她打开了电脑,刷起了她的“四小件”。
于是第二份计划的完成情况如下:
颜珂:“你怎么又上起网了,不是要做真题么?”
叶子璐:“真题我留了三个小时的时间,两个小时能做完,剩下半个小时订正也够了,还剩半个小时呢,可以适当放松放松。”
颜珂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你两个小时能做完?万一再睡着了呢?再说,假设你可以,你就不能先做完后休息么?”
先休息还是先做题,这大概就是拖延症患者和非拖延症患者的主要分歧。
最后,处于半身不遂状态的颜导师有心无力,还是没能约束住叶子璐,就看着她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无所事事地刷网页,刷网页的结果是找到了一个她感兴趣的视频,她扫了一眼时间,发现视频只要半个小时,于是二话不说,拖出计划表,把所有的计划往后拖延了半个小时,心安理得地坐在那看了起来。
到此为止,颜珂不再说话了——因为觉得她已经无药可救了。
可想而知,第二份计划的下场和它的先辈一样——被卷吧卷吧,丢进了垃圾桶。
叶子璐就这样度过了她的失业第一天:毫无成效、充满悔恨。
她的悔恨是真的悔恨,焦虑也是真的焦虑,只是这种焦虑和悔恨直到接近半夜零点的时候才爆发出来——当叶子璐意识到,日历又被翻了一页,这一天永远地过去了的时候。
这一次她都快哭了,可是颜珂也并没有安慰她,并且他本来有的一点同情心,看来此时也已经给磨光了。
颜珂觉得叶子璐这种人就是自找的,所以决定抛弃这个满口嚷着要改过自新、但是看不见一点诚意的家伙。
他认为,如果一个人真心想做什么事,哪怕遇到天大的困难,也会绞尽脑汁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去解决的。他根本看不出叶子璐想改正的信念……甚至他在她身上就完全看不到有“信念”这种东西。
颜珂活动着小布熊笨重的身体——经过了一整天的锻炼,他已经能控制四肢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了,能在小范围——比如叶子璐的床头柜上走一圈,虽然很累,但是看似成效还不错。
颜珂大概觉得叶子璐实在靠不住,所以准备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实在不行,他还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想办法“走到”医院去!
叶子璐无意中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拖延症”三个字,一个关于拖延症的视频就跳了出来。
“拖延症,就是逃避一些事情,就是无法开始做事……”【注】
四分多钟的视频,叶子璐看到短篇里的棺材“砰”一声合上,好像从生到死的一辈子就这样茫然而无所得的过去;看到视频里的小人不断地列清单,不断地删改,再不断地列,周而复始着不肯开始做任何事……她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了。
她发现这种感觉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表达。
就像有人掐着她的脖子,堵着她的胸口,卡住她的气管。就像她整个人被泡在泥浆里,粘稠的液体让她无法呼吸,也无法逃离,越是挣扎,陷得就越深。
她无法描述它们,也无法取信于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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