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绍动作很快,第二天就亲笔题了“长生”二字,交予少府,让他们镌个印章上来。两天以后凌玉城从军营回来踏进寝殿的时候,就看见元绍半转过身,将手里把玩着的一件东西放到他面前。
小小巧巧的一方玉印,寸半高,半寸方圆,通体由羊脂美玉琢成,入手玲珑温润,洁净无瑕。印纽是一条衔着灵芝的螭龙,龙口就着糖色雕出一支朱色灵芝,虬曲盘旋,形状奇古。信手翻过印章,端劲挺拔的“长生”二字朱文,四周连绵云纹环绕,为印文的刀工生生添上了几分柔和蕴藉的味道。
“觉得怎样?”
“非常漂亮……臣很喜欢。”拇指沿着螭龙脊背历历分明的细鳞轻轻拂过,凌玉城忍不住由衷微笑起来。
当天下午,携着凌玉城亲笔手令的骑兵奔向青州,传谕全军,今后往来公函敕令,都加盖这枚“长生”印鉴,以为信符。内中缘由虽然没有特地解释,可凌玉城随身卫士都一一传看过这枚玉印,紧急情况下见印如见人,凭此印章,玄甲卫一切兵力都可以任意调动。
能被医生放去军营,差不多就等于伤病好了大半。这天杨秋例行检查诊治过以后,对凌玉城的恢复状况非常满意,破天荒地夸奖了几句。“大人好的很快,再过两天,旧伤也可以着手调理了。”
“旧伤?”一个声音忽然**了进来。元绍走到榻边,皱眉盯着凌玉城正在放下的裤腿,“什么旧伤?”一边说一边往他胸腹之间打量,显然是对那道从肩头斜斜划到胯骨的骇人伤疤印象深刻。
“……不是这里。”顺着主君的目光低头一扫,凌玉城立刻接口回答。元绍微微挑眉,向杨秋扫去一眼,然而平日对凌玉城身体状况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杨大医官却恍如不觉,快手快脚写完了方子就躬身告退,显然打定主意把事情留给那君臣两个自己解决。
堂屋正门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从医官那里得不到回答,元绍索性在榻边坐下,盯着凌玉城不言不语,大有你不开口就别想了事的意思。对这种紧迫盯人的目光凌玉城也只能表示投降,举手苦笑道:“陛下放心,只是一些筋骨旧伤。”
“哪里?”
“左肩一处,右脚踝一处。”看着元绍不甚满意的神色赶紧补充了一句:“之前受伤以后,没能好好调理落下的。受寒变天会有些不舒服,别的其实也没什么。”
肩头立刻按上了一只沉沉的手掌,凌玉城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强忍着没有耸动肩膀把那只手甩开。幸好元绍也就是用了这一下力道随即收回,只把手掌停在伤处,若有所思地轻轻按抚。
“当时怎么了,为什么不肯好好调理?——什么时候伤的?”
能调理谁肯放着不管了……凌玉城对自己苦笑了一下,低头不答。直到再次被捏了一把,才避重就轻地回了一句:“去年。……受伤没几天,就下了狱。”
是入狱前几天受的伤么……可是当时凌玉城正在从北疆赶往虞阳,怎样也不可能遭遇战事……元绍在心底默默推算着,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忽地跃上心头,背心几乎热辣辣地沁出了汗来。
是了,当时他和凌玉城在古庙里交手,被几十把强弩指着,为了自保他只能挟持了凌玉城迫其属下让路……当时出于威慑,他把凌玉城肩头生生捏至骨裂,而那人当时强忍着没有发出半声痛呼,甚至还趁机发号施令,一举扭转了局势……
对沙场汉子来说,区区骨裂原本不算什么,上点药,少用力,两三个月就能痊愈复原。可坏就坏在凌玉城没几天就被捕下狱,死牢中缺医少药潮湿阴寒,想必就是在那时落下了病根。
早知道,当时下手轻一点就好了。
想着想着不免有些悔意,却放不下身段开口道歉——也没什么好道歉的,彼时仇家敌国,下什么狠手都是正常。为免尴尬,元绍低了低头,目光落在凌玉城已经被裤腿遮住的右脚踝上。
“这里呢?”
凌玉城从善如流地卷起裤管。脚踝上方两寸许,一对半圆形的疤痕环绕着胫骨,微微坟起,当中完好的皮肉不过一指来宽。元绍仔细看了看,实在想不出这伤的来路——不似刀剑棍棒,不像箭射火燎,就算是被鞭子缠住拖的,那也应该是一个整圆而不是两个相对的半圆。“脚上又是怎么回事?”
“是刑伤。”这一次,回答的声音低沉了很多,透着一股淡淡的哀伤,“……是夹棍。”
可听说他这次下狱并没有受刑——元绍猛然醒悟过来,“十几年前那一次?”
“……是。”
那时他还是一个纯粹明亮的少年,大胜之下意气风发,却陡然从天堂直堕入地狱……脚踝上方火烧火燎的疼痛,双腿被断武功被废的恐惧,立了功没有赏赐反而受冤的委屈憎恨……还有更多的、他至今仍然不愿回忆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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