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有所预感。”我对他说。
“是的,”他说,“还是阿尔文.卡拉扬。”
“我以为,我已经在之前那次审问里说尽对他的溢美之词了。”我抿了口茶水,说。
“你的创造力永不枯竭,”莱恩说,“而我得写下一点什么。这次可以不从对他本人的直接描述出发——可以讲你对他的感情。”
我本来想说:“这恰巧是考验笔录者创造力的一个机会。”
但转念一想,这个问题十分好答,于是刻意有些刁钻地回道:“我很爱他。”
我本期待莱恩会为这直白流露出惊诧,却没想到他表现得好像早已对此心知肚明一般。
“啊,这里有爱情的特指吗?”莱恩打趣道,“学院内的师生恋可是违反校规的。”
这回换作我呛住了;我感觉我好像不小心咽下了茶水里一朵**花。
莱恩在本子上写了点什么,很善解人意地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继续调侃我。
“如果你爱着什么人,又无法对他宣之于口的话,”他一本正经道,“你可以对他说:‘你可愿与我去阿卡不勒斯港口泊船?’”
“这是什么典故?”我说,“戏剧??”
他看了看怀表——我目前已能领会了他这个动作。
“故事时间?”
“故事时间。”他说,“这典故其实来源于我家乡的传说。我在今年回过厄笛城一次,那里的港口旁还有一间小屋,里面那个我熟识的掌船人还在,只是变老了。很久以前那港口还叫做那不勒斯港,现在更了名。”
我忍不住催促他快讲,但他说这个故事其实很短。
“据说当时,有个姑娘恋上了一位水手;那是个富有朝气的小伙子,笑起来英俊又开朗,每年的祝福节里都属他跳的舞最好看,一个照面就将那姑娘吸引了。于是她每次都在水手们起航时到阿卡不勒斯港口送行,又在水手们归航时到港口远远迎接。她注目她深爱的那人,想说出自己的心意。
“但水手们有那么多,终日在海上漂泊;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她为之送行的是哪一个。
“她蹉跎了几年,还没来得及鼓起勇气,那个水手就在海上失去了音讯。这回别人才明白她爱着谁了,任是谁劝阻她她也不听。她就在阿卡不勒斯港一直站着,化成了一把枯瘦的骨头,化成了灰,化成了一块港口的石头。据后人称,她无法与她爱的人终成眷属,便对所有的爱侣献出祝福:但凡在阿卡不勒斯港泊船的有情人,从此便能自此永不分离。
“她另叮嘱世人不要像她那样浪费光阴,只早早对心上人说:‘你可愿与我去阿卡不勒斯港口泊船?’那人便会明白。”
我望着那两只茶杯里的水,心想:如果我把这话说给别人,那他也能领悟到其中深意吗?
我迟迟地发觉故事已经结束了,才回过神来,感叹道:“无论逻辑上有多少缺失部分,民间传说总有其魅力。”
莱恩但笑不语,示意我时间到了,自己开始收拾东西。
“今晚的星光会很亮。”他在临走前说。
“是的,”我说,“我想是什么特殊的星座要移近这里了,我不懂天文学——可惜不能开窗看看。这里的通风只能算过得去。”
“你很想那样看到它吗?”他问道。
“是的,”我望了望窗外的景色,“非常地想。”
他放在门上的手收了回来。
他对我说:“你屋里这扇窗子不是由钥匙关闭——是由外面控制的。我会申请把它开上十分钟,在晚上八点至八点十分之间。记好了。”
我惊喜异常,一颗心几乎立刻飞到了窗外:“谢谢你,莱恩先生!”
“没有关系。”他对我眨了眨眼睛,还是像过去那般说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五十五章
我后来想,我那时也许该注意到莱恩话里的不寻常之处。他那句保证是如此笃定,仿佛不是必将经过一个希望渺茫的申请。但我的喜悦冲淡了一切的疑问。那天已经是八月的倒数第二天了,我和莱恩都知道,魔法会决定在最后一天将我释放的可能性非常微小,多半还是要把我转向什么别的地方。我们谁也没有提到这件事,坐在一起喝了最后一杯茶,然后他告诉我,我屋内的窗子将为我打开十分钟。
我整个傍晚都坐在窗前,等待着那个时刻的来临。我在最后时分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打算。我知道我的这扇窗大概处于主楼正面,可以供人探身出去,这个时候下面还有警卫,但是不多。我的魔力只有在全身离开眠屋一定的距离之后才会逐渐恢复。魔力总能减轻构建方案的负担——无论是操纵纸鸟,还是用上别的魔法逃脱。不过倘若在原地施魔法行不通,我心中还余下最后一个疯狂的想法。
我没有打开屋里的灯,在黑暗中静默地等着。楼下那名警卫在靠墙站立着,有阵风把几棵树的树叶吹落了一轮。我向玻璃伸了出手,忽然发现窗扇恰巧在这时悠悠地弹开了。新鲜空气随着树叶的气息一起涌了进来。
——这属于霍夫塔司的空气令人热泪盈眶。
我将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肯定了我之前有关魔力的判断。我又朝上仰望过去,也确认了我对于这里到楼顶天台距离的估算。
这扇窗子与我之前常用的、通往天台的那扇落锁大窗,高度大约处在同一水平线上。但它没有供人跳跃的那两寸窗沿,从这里攀上天台那圈簇形围栏便成为了一件难事。不过能确认下来这一点,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浑身传过一阵战栗,跑回卧室,用床单拧作一股绳,双脚登上了底部那条窗框。我将绳子两端捏在手里,定了定重心,卯足劲将绳圈向上一抛,在一根簇形?*先乒蝗ΑN一叵胱盼疑砦墩呤弊龉哪切┭盗罚诺旁谇缴希∽∩樱枇σ坏愕愕叵蛏吓病?br/
我在这一刻没有去想,如果我的手松了力气,那旧围栏不够结实,又或者在楼下站岗的警卫稍稍地冲这边抬下头,我的结局会是怎样。对于那时的我而言,我的眼里只有那片天台;而我最终确实登上那里了,一身冷汗地坐在平地上,等待着我的魔力渐渐回流。
也许于我而言,这类有着户内与户外之分的自由并没有多么重要,以致于值得我冒上这样大的风险,在这样一个寻常地方豁出命来;也不是说我时刻需要坐在天空之下,行走于每一个诗意的地方之间——我只是非常疲倦了。我难以责咎的父亲的死因,己国的误解与不公对待,掀开歌伦度南刻意隐藏的那段历史、怀揣着旧日仇恨的浦国的宣战,令所有人都隐隐趋之若鹜的某个谜团和密码串,以及我不知该以何种方式继续对待的卡拉扬——这些东西灌进我日复一日的闭锁里,每过一天就沉重上一分。哪怕我仍旧拥有许多人,就像莱恩教授与奥德戈,我仍旧觉得这份沉重的禁锢即将令人窒息。
我眺望着霍夫塔司熟悉的夜色,捏了捏手中的纸鸟,开始向内注入我沉睡许久的魔力,试着摸清奥德改进后的构造。现在离我跳出那扇窗户大约过去了七分钟左右,我忽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我觉得那声音我该颇为耳熟。我仔细思索着它可能的来处,正想探头向下望去,我体内潜藏的警觉却让我先一步伏下`身来。
我俯卧在天台上,屏息静气地看到一束光自下扫了上来,匆匆掠过了我刚才呆坐的地方,停驻在了下面楼体的一点。
我想我记起那声响是什么了:那是窗扇咔哒闭合的声音。
我慢慢地贴近了天台的边沿,看到楼下警卫的数目增加了,甚至还多了几个魔法士装扮的人,有些已经在朝楼内走去。
十分钟还没有到;我不可能错估这一点。那么只可能是监察的人发觉了什么岔子,在向我房间赶来——我一直不知道是谁在监管着我,只知道莱恩教授是负责讯问我的人。如果那些人发现我不在套间里,大约很快便能猜到我身处的地方了。
请大家记住网站新地址http://.123.
阅读刀锋与诗行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