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不好好念书习字，尽整些没用的玩意！真是给云家列祖蒙羞！”

——“从此以后，云家族谱上不会再有你的名字！”

……

面前忽然出现了无数陌生却似乎曾在记忆里停留过的脸。阿香的，阿牛的，云阿菊的，徐姨的，父亲的，族长的……

是了，他记得。这是还在太平村的时候。幼时的他顽劣不堪，不仅为饱读圣贤书的家人不齿，更被同村人所排挤，甚至被赶出了村庄，永不得返。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脸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疤，新旧交替，沾着脏污的孩子，咧着嘴顽皮地笑着，躲在墙角冲他做着鬼脸，眼里却藏着掩不去的一丝落寞。

看着幼时的自己，云天青只云淡风轻地坦然一笑，记着壬癸的话，继续向前走去。

身后角落里的孩子脸上的笑容倏然不见了，忽然放声大哭起来。而云天青没有回头。

太平村的画面渐渐淡去。紧接而来的依旧是云天青熟悉的场景——他离开太平村后踏过的千山万水，结识的形形□□的人们。他向各种各样的江湖人士求学习武，行侠仗义，扶弱济贫。他见过江南的湖光山色，走过西南群山的巍峨，跨过中原攘攘城镇，最后穿越无际黄沙，来到风情别致的播仙镇。

再接着，便是太一仙径之上，他与那人的初遇——

玄霄。

——“在下云天青。还未请教公子名姓？”

——“无名。无姓。”

——“人生来皆有名姓。”

——“所谓姓名，不过红尘束缚。求道之人，早该忘却。”

……

脚步未停的云天青终于忍不住驻足。满心满眼已被面前之人占据。

此刻的“玄霄”依然是年少时的意气风发，风骨凛然，俊朗的眉目间还有几分锐气，似怒非怒的神色似乎是在指责他初见时的无礼浪荡。

云天青痴痴地走上前去，渐渐与幻境中的“云天青”重合在了一起。时间仿佛倒流回到一切的开始。他伸出手，想拥住面前之人，虽然所触及的只有一片虚无，然而手臂却这么举着，仿佛怀抱里真的有温度似的。

那人像如镜花水月般聚了又散，忽然又走马观花似的切过许许多多个场景——思返谷、剑舞坪、醉花荫。白日里修行习武，夜里抵足而眠。这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再无旁人，如同重新经历着一场相遇和相恋。暧昧的情意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发酵，继而喷发和不可收拾。

是陈州归来的那一夜，他俯身吻上玄霄的唇。是初至北疆的清晨，缱绻火热的□□。

云天青如痴如醉地沉浸在这场梦境里，早已忘记了虚无和现实的界限。

可是旋即，那人的身影忽然远去。云天青心底一惊，抬头便见玄霄遥遥立在卷云台之上，面无表情道：“云天青，道不同，不相与谋。你我之间，便到此为止了。”

云天青目眦欲裂，大步追上前去，口中呐喊：“不！”可是玄霄毫不留情地转身，背影疾速远去，倏尔消失在云雾里。

云天青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四处张望，心下大乱。

蓦然，玄霄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左侧。这一次，场景是在山门。

云天青回头看去，心头猛然一震！

只见玄霄流着泪望着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哀痛、缱绻、不舍：

“你只知我一味追求修仙之道，又可知我想要跳出生死轮回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只想和你平安喜乐，共守一生。”

“可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是你抛下了我，天青。是你先离开我的。”

“天青，留下来吧……留下来吧……”

云天青怔怔地走上前去，低喃道：“你当我不愿吗？师兄……我又不是何尝不想……”他伸出手，忽然面色一震。

所触及处，并非一片虚无，而是温热的躯体。

云天青猛地伸出双臂将他紧紧锁在怀中，仿佛这个拥抱能一诉百年相思之苦。

玄霄伸手轻轻回抱他，语气温柔：“天青，你终于来了。”

云天青眼眶微热：“师兄，我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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