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这样的，神社翻新了一次又一次，鸟居刷了几次红漆，热情的人类为了报答他的恩情，做出了让他再一次热泪盈眶的事情。

一目连努力做好一切，风从未对人如此顺从，宛如绵羊。

可是还是无法阻止人类。他们为了更好的条件，先祖留在他们身上的血液无时无刻不催促着他们向更好的生活追赶。

人类大批大批的迁徙到水草丰美的西边，建起新的神庙，祭拜起新的神明——谁会想到有神在等待人呢。

一目连等了无数个清晨，可是没有人再来。

他想要问别人自己的信徒他们去哪里了，可是这一片本来就只有茂密而危险的丛林，土地难以利用，哪来的人呢？

绝望如同阴影一样无时无刻笼罩着他，一目连或许在漫长的等待里也哭泣过，怨恨过吧。

“咳、咳…在下源赖光……阁下可以帮助我吗…”久违的人类的声音。

一目连心中或许刚刚还布满了负面的、怨艾的情绪，此时一听面前这个狼狈的人类一说话，都烟消云散了，真是叫人感慨。

“阁下？”黑发凌乱，脸上有细小伤口的男人忍不住打断一目连那些不着痕迹的激动，

“嗯……陋室不要嫌弃，如果是很严重的伤，还是由我来搀扶你吧。”

源赖光负了伤，一地的鲜血滴在地上，也不知道是这样到达这样深的丛林里的。

神社里也的确有够简陋，一目连只好让他躺在床上，除了给他包扎伤口以外，的确没什么可做的了。

细细端详起那位自称源赖光的男人，他长相俊美，与一目连见过的那些因为日夜劳动而显得粗陋的村民不同，黑发黑眸，此时闭着眼睛，失血过多的脸显得苍白，但仍然看得出他一定饱经战争——光是身上的令人胆寒的气势，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了，

他背上背着弓箭，箭筒空空如也，倒是身上的□□好像不是很常用的样子。

一目连把他扶起来，卸下肩甲和手上的护腕，接着出去掩上了破旧的木门。

他虽然不是很理解人类，但仍然知道血迹应该怎样处理，毕竟面对一个受伤的信徒——好吧，陌生人。怎么说，也要保护好他吧，在消失之前。

神失去了信仰，是不得不消失的：他们是世界为人类设计出的力量，既然不需要神了，那一目连其实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一目连曾想过可以选择变成妖怪，再在这里等待他的信徒出现，可是看到源赖光，他忽然明白了。

怎么可能还有人记得一个从不露面的神呢，源赖光此时躺在床上，也许没有一目连的帮助，他或许也会成为森森白骨，与一目连一起成为这尘世间的一缕清烟吧。无人会想起他们。

不过，这个凡人恐怕只活了二十多年吧，还没有体会到“生”是一种怎样的美好感觉。

☆、友人·妖怪

源赖光说，因为鸟羽天皇在上皇死后并不再接受他本来的统治方法，派他出去清除支持上皇的残党，哪料竟遭副将的背叛，被逼到绝境。

“不过还好遇见了你。”

一目连忍不住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源光赖似乎是一个很爽朗的人，他哈哈笑得扯动了伤口，痛得“嘶嘶”叫，“疼疼疼——因为树林比较容易甩掉跟兵啦……而且当时就有一种力量促使着我到这里来……”

“很不可思议吧？我觉得一直以来有什么东西在我身后，它们想喝我喝过的水，尝我吃的肉，和我一起倾听弓箭射入箭靶的声音……”

随着他的话语，一目连逐渐看清他的背后站着许许多多的人：有健壮的将士，有负伤的，有脸色灰白已经死去了的。

大概就是他们的执念让他每次都能凯旋，死里逃生吧。

一目连摇了摇头，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不过你是妖怪吧！我一直以为只有晴明才能看见妖怪呢。”他停下来那些在别人耳里听起来肯定无法理解的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不是妖怪。”

“住在破旧的神社里，耳朵是尖的，妖纹在你的手上——”源光赖认准了事实，并且认为一目连是害怕他讨厌自己，解释道：“你就是妖怪，不用担心，我不怕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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