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夜,天才蒙蒙亮，江上冷清的白雾还没有散去,街道上却已经热闹了起来。这样的场面就算是在东瀛的平安京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两个人就坐在滚滚的江水边，未名捧着一碗因陀罗用熟练的神州官话叫来的小混沌，小口抿着依然滚烫着却鲜美的让人不愿意停下的汤,听着因陀罗简练的解释着他短时间内就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摸清的神州近况。

“神州之上如今的政权叫做宋,定都开封又称汴梁,年号庆历，算得上是太平盛世。”只见过乱世的因陀罗在说到盛世之时眉眼间有些不自觉的柔和。

“的确看起来很不错，”未名也笑得温和,“这么说来斑的理念其实很有可行性呢，可惜……”时不我与。

未名这里说的斑自然是那个个被他拉红线娶了月亮上公主大筒木由衣的。因陀罗并没有见过,也几乎没有从未名口中听到过这一个宇智波斑,但他也不在乎究竟是谁。

“说起来神州……不，应该说宋的疆域还真大。”未名也只是随口提了一句,他从来都不是忧国忧民的性子，“我们是先四处走走看还是找个地方定居下来？”虽说没有地图可买，但若只是想解一下大致的地域范围并不算难。

“还是先入京吧,这地方出行需要路引，我们现在有天皇开示的许可姑且能用于通行，但想定居或是去更多的地方怎么说也得先经过官方的认可。”未名没想到因陀罗想得居然这么接地气,一点也没有仗着自己的本事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的意思。或许是因为不愿意因为一时的快意而引出日后的麻烦，也或许……是因为不愿意把这样看起来很平和的地方扰乱？

“也对，”未名看着因陀罗放下了手中已经几乎空了的碗，摸出一张干净的锦帕把手细细的擦干净，“正好我也想找些史书来看看……不过这么一来我们现在就应该开始考虑定居在哪里了吧？”

“嗯，”对于定居的地点的选择因陀罗显得很无所谓，“不只是史书，我觉得在那之前，你应该先把宋的官话说溜了。”

一直以来在副本所用语言上基本上没遇到过问题的未名扯了扯嘴角：“行啊，我会尽快学会的。还有一件事……”或许是因为未名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当做这个世界本身的人来过活，未名和因陀罗居然真的就像普通人一样讨论起一些很现实的问题，“虽说因为我将所有花开院家的收藏都留下的缘故，天皇和安倍昌浩提供的银钱还算充裕，但我们总不能借着这点积蓄就坐吃山空……”

“士农工商，商人虽然有钱但地位低下，若是你想到的办法是捡起老本行来开间小店的话就不用说下去了。”从未名的式神哪里听说过他曾经是怎么在木叶维生的因陀罗也不介意早早的就帮未名像个点子，“厉初篁……凤来当初的医术不差，如今虽然忘了不少东西，但看得出来这一方面上似乎没什么影响，刚好如今的宋医者的地位有所提高，让他开家医馆就是。”

其实不需要因陀罗说未名也知道干自己的老本行不可行——这世界可没谁需要特殊的墨料来描绘封印阵、起爆符之类的东西。不过开家医馆的确不错，他以前调制的不少香料也能派得上用场。只是……

“凤来呢？”过了这么久，未名终于注意到了特意提出要在琴川逗留些时日的凤来从下船开始就不见了人影。

“不必管他。”因陀罗身体微微一顿，从未名的衣服上拽下来了个小小的东西丢在桌上，“有这个在他能自己找回来。”

竟然一点也不担心凤来会就此不告而别。

“这样啊……那看起来琴川是要多停留几日了。”未名摸出了几枚之前换好的铜板放在桌上算是结账，率先站起来有些不拘小节的活动了一下有些懒懒的筋骨，向前走去。

这个时候，穿琴川而过的河流上，寒雾已经随着愈发明亮的天光而散去，街道上已经不仅仅是热闹……或者说未名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繁华。

离开河岸，街道两侧弥漫着各种混杂在一起的食物香气，最浓郁的却是糕点香甜的气味。第一次沉下心来，未名只觉得好像看什么都觉得很新奇。

低头看了看身上看起来和周围完全格格不入的服饰，未名干脆又扭过头看了眼因陀罗身上样式更是与众不同的衣服，想到接下来可能要在琴川多停留几天，不由得起了定做几套衣物的念头。然而还不等他拉上因陀罗把这个念头变作现实，街道尽头一片原本应该空旷的地界上聚集起来的人流和嘈杂的声响却暂时引去了他的注意。

虽然看不见，但是未名可以依靠感应啊，尤其是正处在那一群人围观正中心位置的那个家伙心情一点都不好，毫不掩饰的力量气息简直像是人群中然然亮着的一枚小太阳，对未名和因陀罗来说简直亮的刺眼。

“……凤来？”才说过不用管这人的因陀罗在未名身畔停下脚步的时候脸色稍稍有些微妙。

“应该是他，不知道怎么这么一会工夫就惹上了麻烦。”未名看了一会，和因陀罗一样根本没有上去替对方解围的意思，但是也不打算离开——至少得先看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如未名所感应到的，凤来此时的心情非常之差。

诚然，因陀罗顺利的将他和未名一同带入了神州结界，让他得以重归故乡，但那一路中半道都一直承受的可怕压力凤来连想都不愿意想起来，也因此才鼓动着未名和因陀罗也没在沿海停留。而接下来的路途倒是还算顺遂，甚至第一时间就遇到了一座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的城镇。

琴川。

凤来大致能摸得清未名和因陀罗的心态，知道他们其实也并不急着要去什么地方，因此直接提出要在琴川停留几日的要求连丝毫犹豫的没有——因陀罗想到的谋生手段，不需要他提出来，凤来甚至在他想到之前就早早的有了几分准备，也因此底气十足。但是他没想到，不过是暂时离队四处走走想试着能否找回几分记忆的小小念头都来不及实现，他就在琴川的街道上遇到了麻烦。

“……欧阳——少恭！”

方兰生没想到他不过是因为怀念少年时常常吃的一家早点，准备带着妻女一同去体验一下自己曾经喜欢的东西，竟然就在半路上遇见了那个化成灰他都不会认不出来的那人——他曾经有多喜爱依赖，后来就有多憎恶的“总角之交”！

虽然前方那个穿着有些奇怪的负琴青年的相貌与欧阳少恭只有七八分相似，神情也截然不同，但方兰生在余光扫到他的那一瞬间就能肯定，这人只会是欧阳少恭那个早该死在了蓬莱遗址的家伙。

被迎面而来的人这样恶狠狠的瞪着，以凤来的敏锐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忽略过去。然而看着眼前留着小胡子，牵着一个不足五六岁大的小姑娘的男子，凤来却难得的茫然了。

——你谁？

说起来虽然这个男人和因陀罗一样，一上来就叫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但凤来都明白无论是之前的厉初篁、太子长琴，还是眼下这个欧阳少恭，叫得恐怕都是自己没错。但是怎么想，眼前这人都让他毫无印象。而且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老仇人？

不至于吧……自己什么时候做事连知道自己真面目的漏网之鱼都能放过了？

凤来一面在心里暗暗思酌一面彬彬有礼的对着方兰生拱了拱手，不知是不是因为失忆后就一直待在东瀛，他如今终于再说出记忆中的神州语言之时有些不自觉的外域味道的生硬：“这位兄台可是认错人了？在下凤来，前日才随朋友一同……”

“你化成灰我都不会认错，欧阳少恭，你又有什么阴谋？！”

方兰生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知道论玩心眼自己绝对玩不过欧阳少恭，因此干脆连话都没给他说完的机会。

哼，看这样你还怎么装良善！

“我真的不知阁下在说些什么……”凤来似是感到被冒犯而抿起了唇，但周身的气息依旧温婉柔和只透着些无奈，似乎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四下张望了起来。

未名能感觉到凤来在这里，凤来又怎么会感觉不到根本没掩饰自己的力量，完全就是在光明正大的告诉他自己在看戏的凤来与因陀罗的存在？只是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围起来的人群让他这样找人的行为有些不那么顺利。

好在，未名穿的衣服和凤来如今的穿着有些相似，且都和周围的路人格格不入，这让凤来虽然多花了些时间最终还是顺利的将人从人群外找了出来。

未名和凤来隔着人群视线来回几个交锋后，未名才笑着摇了摇头，握着手中的蝙蝠扇不着痕迹的分开人流顺遂的走了进去：“凤来，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说要尽快进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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