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辰很快地分析了一下周遭形式,晋王已打响勺川之战,无暇兼顾国内。泽国元气尚未回复,且两国联姻,数载之内当无战事。纪国世代交好,何况司城家族的皇子们为争储位乱作一团,亦无可惧。国内边疆牢固,守军甚众,即使卫昭以重兵北征也当无大患。细听了战略部署和战术准备后,卿辰也觉并无不妥之处,即墨云奇有大将之风,颇有阅历,有他和一众将军在,卫昭此役应会得胜班师。就算凭空生出什么意外,以卫昭现在的身手,自保也是绝无问题。
卿辰正在思量,卫昭饮茶微笑道:“民盛传你数十年征战从无败绩,破迷阵,战阴兵,驱兽人,简直就如神兵天降,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卿辰哑然失笑道:“有这么厉害?我竟不知道。”品了一口茶慢慢道:“确有一次行军是在沙漠废城之中,黄昏时分,风沙大起,军队围着城墙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是走不出这座孤城。”卫昭奇道:“莫非真是鬼打墙?”卿辰笑道:“哪有什么鬼打墙,不过是军中混入了奸细,将我们一路走来所作的记号贴得到处都是,造成在古城中迷失的幻觉,霍乱军心而已。当机立断斩了奸细,军队马上就走出荒漠之城。”
卫昭忙问:“那遭遇冥兵的事,又是真的吗?”卿辰说:“当然是假的。达域古城中到处是崇山峻岭,悬崖断壁,他们的将军就把山体掏空,作为士兵的习武之地,再在山坡上修筑陵墓作为进出口。军队走到山谷之中,只见敌军全由山间的陵墓中涌出,确实如同见了鬼一般。”
卫昭听得兴起,继问道:“那半人半兽的怪物,又是真是假?”卿辰笑道:“怪物也许有,不过我是未遇到。南蛮蚩桐之族,族人不多,但均精通飞禽走兽之语,他们便将人的面具套在训练有素的象、猿、飞禽身上,组成了一支半人半兽的战队,不过兽兵虽猛,却无智慧,何足为惧。”
卿辰又叹道:“世上哪有什么常胜将军!我十五岁在达城遇伏,全军覆没,是先父的旧部拼死将我从死人堆里背出来,捡回这条命;十六岁在青谷兵败,副将以身殉国,将昏迷中的我藏身于山洞之中躲过了那次屠杀。”
卿辰陷入回忆中,站起身来道:“上得沙场,命便不再是你一个人的,敌人快,你得比他更快;敌人强,你得比他更强,没得选。当你看到昨日还与你谈笑风生的人一个个倒在你的身旁,血肉和脑浆溅得你满身都是;当你无数次从满地箭矢的残破肢体中爬出来,四顾回望还以为自己身在地狱之中,再温柔的心也会变得坚如磐石。你的士兵跟随你,相信你,将性命交到你的手中,你若不够清醒不够强大,不足以稳住军心,待兵败如山的那一天,无数个躯体挣扎□,无数条生命瞬间消散,你还有什么颜面去说胜败乃兵家常事?”
说到这里,卿辰自己也觉得惊讶,自己今天是怎么了,突然说了这么多以前从未坦露过的心里话。他记得卫昭以前晕血,尤其讨厌打仗,便从未在卫昭面前谈论过战争之事,但今日自己竟然激动到一时没收住口。再看卫昭,并未见他有丝毫觉得不适,反而目光清澈,脉脉含情地看着他。卫昭此番北征,他猜也能猜出几分端倪,若不是因为他,卫昭倒也犯不着兴师动众,御驾北上。他心下感激,口气也变得温和起来:“自古以来,兵不厌诈,再周密的计划也比不上人心的凶险,此次,你定是要去吗?”
卫昭起身道:“众人皆称皇帝好,唯有重任推不了。既然生于帝王之家,便应常思天恩,心怀天下,御强敌退于关外,保万民免于水火,此乃天职亦为己任。”卫昭拉着卿辰的手道:“此去不仅仅是有仇报仇,也是为保住我们的万里河山。”
在卿辰的记忆之中,从未见过今夜这样神采照人的卫昭,他以为卫昭又要感叹:“奈何生在帝王家。”但没料到他已变得如此担当决绝。
在跳动的烛光映衬之下,卫昭头顶簪缨银翅束发冠,腰系玲珑碧玉攒珠带,清逸神俊,朱唇皓齿,目光如炬,璀璨若星,仿佛白昼与黑夜,火光与海水均在此交融。卿辰忽然觉得他比之从前更加气宇非凡,恍惚若神!一颗心突的跳个不停。就如前日里那小宫女所说:“民间盛赞长宁王的容貌,是因为他们从未有缘见过当今皇上。”
那一宿卫昭宿在祈天殿,听卿辰讲起许多过往之事,不由心波微荡,心驰神往,慢慢将渐渐睡去的卿辰揽入怀中。
转眼间,夏去秋来,北征突犹已万事俱备,卫昭近几日都在日夜不休地安顿国内之事,御书房常常灯火通明,直至深夜。这一日,卫昭却在黄昏之后便已处理完所有军事政务,稍作收拾便信步往祈天殿走来。
待见着卿辰,卫昭也不多话,拉起卿辰就往外走。卿辰一路上惊疑不定,却道还好已是暮色重重,看不真切,否则当如何解释为好。卫昭一直将卿辰拉到自己的寝殿之中,卿辰尚未说话,卫昭搬动桌后极其隐蔽一个机关,龙床后的墙上突然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一个半人多高的大洞来。卫昭拉着卿辰躬身进到洞中,几步之后便日渐开阔。
卫昭道:“我也是最近才发现这里居然有条密道可以直通宫外。”转身看卿辰,却在不住口地笑:“你真是才知道的吗?”
卫昭奇道:“是啊,难不成你一早就知道?”
卿辰笑得都快弯了腰:“我怎会不知道,这条密道就是我挖的。我的病是快好了,你的病要何时才好?”
卫昭一愣,随即笑道:“好不了了,慢慢医吧。那你常来这儿走过?”卿辰收住笑说:“没有,只有挖好那日走完过一次。”
两人钻出山洞,只见身在宫外一座小山上,四周颇为开阔。晴好的天上渐渐升起一轮圆月,繁星点点,空气中一股甜腻的桂花香气沁人心脾,花丛中一闪一闪的,那是萤虫之光,在静谧的夜空中与星辰交相辉映,煞是好看。卫昭与卿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安静地望着这初秋的星空,凉风习习,吹得桂花树沙沙作响。
卫昭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望着身边的人,慢慢屈膝跪了下来,卿辰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想要站起身来,却被卫昭一把抱住,轻声道:“明日就是我出征之时,我一定会平安归来见你。你好好养着身体,等着我。”说着拉过卿辰的手,掏出一枚宝石戒指戴在他中指之上,只见那枚宝石蚕豆般大小,晶莹剔透,如冰似魄,在月色照映下闪烁着灼灼清辉。“这是我母亲的,她手很小,我把它改大了。给你金山银山你也不曾稀罕,这个,就留着吧。”
卿辰一时呆住,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从来没跳得这么剧烈过,戴着戒指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他不敢去看卫昭,脸却又开始渐渐发热。
卫昭将头轻靠在他身上道:“以前对你,我做错过太多,早已悔不当初,你愿意既往不咎,与我重新开始吗?”卿辰本想脱口而出:“我愿意。”但那一霎那,所有的往事直上心头,早在很多年前他便知道卫昭终其一生都想将他占为己有,他从未想过能够反抗皇权,唯能掌控的只有自己的心。奇怪的是,以前卫昭待他再好他也未曾心动过,但是如今却已被这人迷恋得不能自拔,他的好,他的坏,还有他谜一般的经历。
卫昭见卿辰久久不答,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他怎能不明白卿辰的犹豫,当下一双似水双眸凝望着卿辰道:“此次突犹归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便一切都明白了。”卿辰扶着他站起来,四目相对,声音禁不住有些颤抖:“我等你平安归来。”
天凉如洗,乌云盖月,秋日的夜空下,星罗棋布,浩淼无垠,清辉撒在一对忘情相拥的英俊青年身上,美不胜收。
作者有话要说:
☆、风云惊变
“待得秋来九月八,我花开时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今日的皇宫,沙场秋点兵。萧萧风起,将士肃穆,盔甲锃亮,士气高涨,满眼的金色旌旗在烈烈风中飘扬,城头之上大康皇帝璀璨鳞纹金盔金甲,猩猩丝绒绯色披风更衬得他神武非凡。此次御驾亲征突犹部落,点起雄兵六十万,此刻正在城外静待圣驾。皇帝翻身上马拔剑一指,满朝文武皆跪地三呼“万岁。”
卿辰独自走到祈天殿外,他曾经在脑海中无数次勾勒过卫昭披甲出征的景象,但卫昭做得比他任何一次想象都还要好。卫昭终于变得那样强大,甚至已经强过了他,这不正是他一直以来所翘首期盼的么?马上的人红袍金甲,尤是夺目,脸上戴着金丝镂空的面具,此时亦回过头来凝望着祈天殿的方向,卿辰的心在那一瞬间如同雷电所击,竟有种冲动恨不得奔过去抱住他。终于,那人策马回头,绝尘而去。守在城外的千军万马已向北进发,一时间浩浩荡荡,延绵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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