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怀念那时候纯真的自己,尤觉得可悲可怜,简直让人难以同情到可恨的地步。
不过,沐茶的黑历史没有在这里戛然而止。杂志社倒闭后,他跟着当初发掘自己的编辑“跳槽”到另一家杂志——他的噩梦,从这里才刚刚开始。
以自己都没察觉的微小幅度叹了一口气,沐茶不知不觉就在开放式的家居店里呆到了暮色夕沉。在同一栋大楼的商场里给自己买了热岩茶和口味极其酸辣的鱼香肉丝饭——至于男人那边,沐茶点了咖喱鸡腿后,又在饭菜出锅打包好的间歇走进旁边的点心店。
一看就是女人的店,但沐茶没得选择——附近只有这一家看着还算像样的甜品店。也不是说就恐惧到那地步,但沐茶表面上不动声色,托着下巴望着透明的点心架,后背冲着店主的地方却如针扎一般隐隐发麻。
看店的是两个女生——说是女生,一个大概也三十出头了,留着柔软爽利的少年发,戴着耳骨夹,笑起来有股子破败里生出希望来的邪气,胸部却很大;另一个眼睛大大,鼻子细巧,怎么看都是正值芳龄的美女,却是贫乳。还好,两人见到戴着风帽的青年一声不响地走进店,只是不怠慢也不热情地说了一声“欢迎光临”。
最终入手了大杯的巧克力茶和熔岩蛋糕——之前沐茶有问过男人想吃什么,那家伙五十次里一百次都回答了“咖喱和巧克力”。正要离开店子,“同学!”——听到背后传来这两个字,沐茶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来了。
店里只有他一人、姑娘叫得声音又太大,他只能回过身去,脸上带着“非常乐意效劳”的微笑:“噢噢,怎么啦?”
短发的姑娘竖起食指向上指指:“有空就帮忙想想点店名怎么样?”
“我们俩一直想保留现在店名的本意、但把它改短点呢。”——贫乳的姑娘在她身旁露出蜜糖般的笑容。
沐茶抬起头:
“请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打开”。
不十分醒目的木牌上,以质朴的奶油色这样写着。
逛逛荡荡拎着一大堆东西,沐茶回到了公寓。
终于到safezone了——进入楼梯口的那一刻,他内心仿佛卸下了什么重物,一阵说不出的轻松。到这里不会碰到任何熟人、也不会有任何人和他打招呼了。
那家店……估计不会再去了吧。
为什么要说那种多余的话呢?这世上其他人也是……为什么要干那种多余的事呢?“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以后也请多关照我家”、“哦、来啦!一碗冬阴功拉面、加汤对吧?”——每当对方说出这样的话,他就不会再去那家店了。老板那张写着“我认识你”的脸仿佛在把他往门外推。
沐茶知道,现在很流行一种风潮——人们普遍认为人脉是在这社会上立足的唯一要素,因此每天乐此不疲地创造出自己和他人间的连线。
对于这种活法,他不愿去judge,也不愿去追问他们是否都出于真心。但他自己没法那样活。不仅如此,每当有人在他们之间连起那种不必要的线,他就抬起手来,一举将它们扯断。
沐茶打开房门,屋中一片漆黑。对了,男人是无法自己开灯的。沐茶摸去打开了灯。
还原样跪在那里。居然还原样跪在那里。
听到背后的门传来动静,男人身体一震,似乎才察觉到自己早就绷不住了。
沐茶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快步走过去,把限制男人姿势的东西拿掉。血液不循环太久了,就算精神上再不乐意,身体也没法违犯自然规律,立刻就朝后倒了下来。
承认自己这次做得不太地道,沐茶不情不愿地从背后搂住对方的双臂,把他缓缓放倒到一个还算舒适的姿势。受到这种仿佛把洋葱外皮一层层抽掉般的慢刑,被人像摆设一样丢在房间里,男人还是不抱怨,只是一个劲地发抖;口里眼里都安静得不行,看也不看沐茶一眼。沐茶咬了下嘴唇,简直恨不得把靠在自己膝盖上的人脖子一折两断。
够了。
你求我啊!不是说你求我我就会停手的吗!
朝后一撤腿,男人的头立即失去了支撑,砰咚,磕了一下。就让他那么磕着,沐茶俯下身来,一巴掌拍向男人脸旁的地面——“喂,说点什么啊你!”
一。
二。
三。
平日里明明那么喜欢恶讽,像狗一样狺狺狂吠的男人却沉默着。
吊着眼睛,嘴角硬得不行。一脸的“我不烦你,你也别来烦我”——就好像他还有权力拒绝似的,就好像刚刚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现在被摁在地上分毫不能动的人是沐茶,而不是他自己!
好难看的眼睛。不干不净不清不楚的浅茶色闪烁着,好像烟丝化在肮脏的水里。
沐茶气得发抖,简直感觉胃液都在冒泡,口里吐出的气息都是烫的。
“我弄死你哦?”他说。
男人这次倒是回答了。不顾他们对话的内容和各自所处的立场,一点也不畏惧。用手肘微微支撑了身体,男人颤颤巍巍地抬起上半身,就那样贴近了沐茶的脸:
“你——弄啊。”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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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被被迫跪着这件事,他没有任何想法——不舒服,好难受啊,好冷,好疼,头好晕,好想吐……和那家伙说下吧,不,不和那家伙说。脑子被这些细细的声音充满了,男人出着虚汗。
身后的门响起、一片炫目的白光……灯亮了?那家伙……回来了吗?眼前的世界晃了一下,仿佛处在奇怪的漩涡里。他头朝着下,掉入了一片温暖的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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