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最后的一刻，邢九占还是抬起头朝着乔老爷子和乔老太太点了点头，却始终没有看向成婕的。

乔秀研穿着黑衣黑裤，长发在脑后绾成一个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乔冶就跟在她的身边，他们缓缓地跨进灵堂，步子没有丝毫紊乱，乔冶从踏入灵堂开始就一直注视着邢九占，他似乎能感受到邢九占内心的悲伤，因为他看到了她藏在袖子里那紧握成拳的手。

17。4老天的不公

在遗像前三鞠躬后，乔冶和乔秀研一同走到了邢九占的跟前。

乔秀研环顾了一遍灵堂，在看到成婕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自从她搬出乔家之后就不曾再回去，逢年过节也没有任何走动，乔老太太是不知道那些事的，所以一直生乔秀研的气，乔老爷子这个知情的人也没法多说些什么。女儿也是自己生的，这么多年都不走动，特别是年纪又大了，在身边的时候也不觉得，不在身边了，倒是越发的惦念了。

乔秀研很快收回视线，握了握九占冰冷的手：“九占，节哀顺变。”

邢九占点点头，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乔秀研叹了口气：“我这就是特意过来给老邢鞠个躬，毕竟大家一场宾主也是缘分，九占啊，你向来都是坚强又独立的孩子，以后也要这样，好好生活。”

邢九占抬起头看乔秀研，刹那间眼里闪过一丝阴霾，随即又变成古井无波的平静：“谢谢。”

乔秀研看邢九占态度冷淡，又叹了口气，便率先走出了灵堂，乔冶也跟着她一道离开了。

入夜，殡仪馆安静的有些吓人，后面的山头就是墓地，甚至还有猫头鹰叫得格外凄厉，所幸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在灵堂外围着一张小桌子打扑克，偶尔也会因为赢钱轻呼一两声，让人觉得还有那么点儿人气。

邢九占跪在灵堂的中央，仰头看到相框里邢里太的遗容，那相片是她从家里的唯一一本相册里找出来放大的，大概是邢里太四十岁左右的样子。邢九占从小就不喜欢照相，所以相册里基本上都是邢里太的单人照，两父女的合照很少，也就是毕业典礼那几张能算得上是合照了。

祭桌上的两支烛火微微摇晃着，相片里邢里太的脸变得模糊了，她看的并不真切，索性就不再看了。她低下头闭上眼睛，有什么东西变得更加清晰尖锐。

邢九占紧紧地捏着胸前的衣服，缓缓地睁开眼睛，再次看向遗像时，心里只剩下惘然。她从来没有抱怨过老天对她的不公平：没有美丽的外表没所谓，她有心灵美就好；没有健康的家庭没关系，她有一个一心为她的好爸爸就足够了；没有得到爱情也可以不去在乎，她觉得爱情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可这一刻，她真的开始对命运的不公产生的怨念，为了治好邢里太的病，她放弃了最后的尊严，她一心只求和他相依为命的爸爸能够好起来，可是老天还是夺走了他的生命。

？现在的她，甚至流不出半滴眼泪，或许是因为那名叫眼泪的液体早就流干了，让她的心和眼眸都像干涸的泉眼，越来越坚硬。照片上的邢里太充满活力，丝毫看不出病痛对他的折磨，邢九占哭不出来，甚至已经没有伤心的感觉了。

邢九占不知道乔冶为什么现在还会出现在这里，乔冶带来面包和矿泉水来到了她的身边，他就这么席地坐在了邢九占的身边，把面包和矿泉水递给邢九占。

17。5我很需要你

邢九占深深地看了一眼乔冶，接口面包和矿泉水，她先吃了几口面包，又喝了一口矿泉水，然后又对上了乔冶的视线：“一直没走？”

乔冶却伸手按住了邢九占的心口，幽幽问道：“这里痛么？”

“麻木了，不痛。”摇摇头，邢九占接着落寞的笑了一下：“其实从头到尾最痛的应该是爸爸才对，别人的女儿总是很出彩地给爸爸的脸上争光，可是只有我从小到大都躲在阴暗的地方，长大之后也不懂事，还自以为是的跑去为人顶罪，害爸爸为我担心了三年。为什么生病的不是我呢，爸爸这么辛苦的把我拉扯大，他是那么，那么的在乎我……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像爸爸一样真心在乎我的人了。”

“还有我啊！”乔冶握着邢九占的肩膀，深深地望进她眼底的深处：“一直以来，你都是邢叔叔的骄傲，因为你没有因为自己的缺陷而将自己封闭，你在那么努力的生活，不仅如此，你还陪伴着我度过了阴暗的童年时代，要不是因为你，我或许会成为个心里变态也说不定……在一样的情形下，没有人能做的比你更好！”？

“我做了什么？”邢九占低低笑了出来，有些自嘲的意思：“说白了，我只是个嘴上说着什么都不在乎，可心里却还暗自期待奇迹的笨蛋。”

“胡说什么！”乔冶斥道：“不要因为这样就去否定自己的过去，至少因为你，很多人得到了帮助和安慰。”这其中就包括了乔冶。

“我没那么伟大，这些都只不过是我自私的表现而已，我是在说服自己，告诉自己是有用的、是被需要的，如果不是这样，恐怕连卑微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吧！就像现在……”？？

邢九占低低笑了两声，垂下眼睛、垮下肩膀，全身上下散发着萧索的气息，似乎世上所有事物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这些乔冶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心底藏着的这份灰暗和晦涩，他不也是如此么，他和邢九占都是敏感的人，以前就算都明白，也没有和今天一样全都说出来，把这些灰暗和晦涩都摊开在另一个人的面前，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又或者和邢九占一样，显然已经不在乎这些了——自暴自弃。

乔冶心口一阵抽痛，握紧邢九占的手，低声说道：“九占，我需要你啊，不是一点点的需要，是很需要……你知道，我需要你，不是么？”

“但我不需要啊！”邢九占看着前方，淡淡的撇开唇角：“乔冶，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一直以来你对我的感情之所以会这样，只是因为你在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你是在同情我，也是同情你自己。这样的感情，我一点点都不需要……”？

虽然带着笑，但邢九占的表情淡然地好像从另一个世界在审视这一切，看得乔冶甚至有些心惊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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