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现在满心满脑都是中旬的交易事宜,哪里还有心思去细想之后的事情,只得胡乱应了两句,拉着胖子与张起灵匆匆走了。
转眼到了九月中。
新月楼每月一度的买卖都要持续三日,第一日那份文书并不在在列,三人托曹镖头找了个包厢进去坐了,权当看看热闹长长见识。
进了包厢吴邪才发现,那盏灯并不是寻常的明瓦灯笼,而是个玲珑剔透的琉璃盏,内中一汪半透明的油脂并一根棉芯,到好似佛寺里的长明灯。放灯之处是一排向上排列的木格子,粗粗一数有十数格之多,边上放着根带钩的竹竿,方便客人点灯之用。不多时有个姑娘走进来,先是向他们施了一礼,拉上窗帘,又掏出个火折子把灯点上,放进最下面的木格里,随后便垂手侍立在琉璃灯旁,低眉顺目地很是规矩。那灯点燃之后散发出一股子淡淡的玫瑰香气,到与这脂粉之地的气氛十分契合。很快每个包厢里都点上了灯,火光摇曳中只见一个个五彩斑斓的光点悬于壁上,恰似漫天星子落入人间。想来那霍玲也是个有心之人,竟将这充满铜臭味的交易场妆点得如此别致风雅。
又过了片刻,楼下的花厅变得灯火通明,有个女牙人端坐在一条长案之后,案上放了三个盒子,远远看去也不知里面究竟有什么。
那牙人先打开了其中一个半尺见方的盒子,只见里面一片珠光宝气,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更显瑰丽,牙人开口便说:“这匣红货新月楼中请行家估价约值二万贯,只是卖主说明此货来历蹊跷,故起价八千贯,其中有一粒径村珠能夜放豪光。”说完她拿出珠子托在掌中展示片刻,又将珠子放回盒中盖上盖子。接着打开第二个盒子,这盒子有两尺来长,宽约三寸,内装一把宝剑,牙人也不将剑取出,只说:“此剑名为“绕指柔”,连柄长两尺一分,可卷做两寸之球握于掌中,其故主平日以此剑为腰带,欲用之时将其展开,斩钢截铁不逊于真腊番剑。第三个则是朝廷上一个消息,诸位若无兴趣,第二件宝物卖完即可离去,若留在此处等那第三场买卖开始,每人便要先交五百贯的消息钱。”
胖子一听这话就直咋舌:“五百贯?便是买个不入品级的小官也够了。能值这样的价格,恐怕不是朝廷要在哪里大兴干戈,就是要更换哪一路的封疆大吏。”
吴邪笑道:“那这第三场,你是看还是不看?”
胖子撇了撇嘴:“五百贯?老子便是在这里连吃带嫖一个月也用不了这许多,何苦为了个没用场的消息花这笔冤枉钱?”
他们三人本就无意竞价,因此一面说了几句闲话,一面看着另外的包厢里许多琉璃盏起起落落,倒也有趣得紧。
那匣子红货大约也是因为来路不正,价格一直抬不上去,只在一万贯左右便成交了。倒是那柄名为“绕指柔”的宝剑颇受追捧,有两家一直把灯点到了第十层,买下之后也不是由伙计送上去的,而是一个年轻的富家公子亲带随从下楼取了来,直接就佩在他身后一名美貌侍女的纤纤细腰上。
当日吴邪三人只是看了场热闹,并不曾亲身参与,次日便到了买卖那文书的日子,三人准备妥当,就要亲自上场。
这一日买卖的东西也有三件,前两样均是珠宝珍玩,那份文书被排到了第三场,一应流程皆与前一日并无二致。由于牙人说了文书中的消息与近几个月来喧嚣尘上的武林宝藏有关,因此那些卖家都对于前两样宝物兴趣缺缺,就等着搏那份文书。
吴邪三人对于此物要如何开价一直没个定论,便事先定下一个不许点天灯的条件,任凭卖主竞价。
此刻他们坐在花厅一侧的一间名为“拂柳轩”的小厅里,不仅能近距离看到今日所卖之物,亦可将楼上包厢中的灯火尽收眼底。霍玲早派人来吩咐过,若是他们有意要买东西,可以直接令厅中侍女告知牙人。
三人眼看着前两样东西流水一样从案上撤了下去,胖子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中说道:“接下来就到我们的了,但愿能卖个好价钱,也不枉费我们辛苦这一场。”
他这边话音刚落,便看见上面包厢里的琉璃盏宛如飞花逐月般一格一格往上升,不过片刻之间均已抬到了五层以上。
胖子一见此情形就乐得眉开眼笑,不住拍着吴邪的肩膀:“小吴,这次咱们兄弟可发达了!”
吴邪心中自然也是欢喜,回头想要看看张起灵的反应,却发现那人仍是一脸无悲无喜,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楼上的一个包厢。吴邪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暗道此人平日里发呆都是双眼放空看着房梁,现在对着个包厢看得如此专注,莫非是有什么蹊跷?想着便也抬头去看,目之所及却是一片模糊的黑暗,除了琉璃盏的微光什么都看不见。
“小哥,有什么问题吗?”
张起灵点了点头,指着那包厢说了两个字:“阿宁。”
“什么?”
胖子与吴邪闻言一怔,正要问个明白,忽然看到一条人影从楼上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在牙人面前的案上。但见那人一身白衣,腰悬长剑,正是昆仑山的阿宁。
雷动惊蛰起,虫蛇扰人意,风云从龙生,跌宕九州霁。须知正是阿宁这一跳,便开启了一场震惊武林的龙争虎斗。
(瓶邪仙侠)天地洪炉13(修改版)
十三、歌到南风竟死声
阿宁在长案上甫一落定,还未及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却有一道寒光斜刺里闪出,堪堪扫过她腰间。阿宁双足一顿,腰身一拧避开锋芒,又从长案跳落地面。
手提铁剑的曹镖头无声无息从昏暗的角落里走出来,看着阿宁笑道:“新月楼有新月楼的规矩,这位公子既身在此地,还是尊重些的好。若只是想活动活动筋骨,我倒是有个不成材的徒弟可陪公子比划几招……”
话音未落便听到楼上一阵哈哈大笑:“此等小事,何须劳驾曹老弟出手?”随后又有一人飞身跳落场中,但见此人约摸六十开外,须发花白,步伐稳健十分精悍,手中还把玩着两枚铁核桃。
胖子一看到这人便皱起眉头:“怎么他也来了?”
吴邪奇道:“这人是谁?你认识他?”
“他姓孙,是燕赵一带的豪客,以前也是倒卖古董玩器的,后来因为一笔琉璃生意发了家,便得了个‘琉璃孙’的诨名。不过此人在江湖上也有两三年不曾走动了,这次怎么也来赶这个热闹?”
那琉璃孙跳落之后也不多话,直直一掌便向阿宁劈去。想来他也不愿一出手便取人性命,因此掌风虽然凌厉,却也只是拢住了阿宁身形,并未在她身上拍实。
阿宁不慌不忙,冷冷笑道:“要替人强出头,还得看看自己够不够斤两。”说罢腰间宝剑骤然出鞘,众人只见一道白光由下而上闪过,将周身气劲荡开,更硬生生将琉璃孙逼退了半步。
眼见对方出手不凡,琉璃孙也收起轻敌之态,将手中的铁核桃放入腰间锦囊,说道:“小子有两下子,再来。”言毕足下踏出一步,只手成圆,又是平平一掌推出,只是这一掌不再有试探之意,七成内力运使起来,掌风过处虎虎生威。
阿宁身形不动,手腕一抖,雪亮长剑寒光闪动,锐利绝伦的剑气犹如一匹白练在身前划出一道弧线,与那道掌风撞在一处。
只听“铮”地一声微响,两人各自退开一步。那琉璃孙脸色微变,心知这名少年不是庸手,自己若不拿出真本事只怕就要吃亏,立刻运起八成内力,再次抢攻而上。阿宁手中长剑被他的掌风震得不住颤动,也明白这老头是个硬点子,绝非徒有其表,当即不敢怠慢,清喝一声,将一柄光华璀璨的宝剑舞得密不透风。
两人以快打快,顷刻之间又过了十余招,一时却是胜负难分。
曹镖头看琉璃孙久攻不下,惟恐拖得久了再生变故,便从角落里唤出一名弟子:“孙老爷子年纪大了,莫要让他有了闪失,你去看着点儿。”
那名弟子应了一声,刚刚走入场中站定,忽觉眼前一花,已被一名高大老者拦住去路。那老者年近古稀,一头雪白华发之下却生了张高鼻深目的西域人面孔,只听他阴阴说道:“后生小辈,莫来献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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