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微生童，脸色死人一般苍白，手腕上一道深深的刀痕，正压在自己的嘴唇上。凈玉尝到的，正是她血的味道。

她用自己的血，想续她一时半刻的命。

“童儿……”她想哭，却已经没有办法出声。眼泪滚了一滴出来，微生童连忙用指尖揩了，抹在她唇上，不教浪费。

凈玉回头，看见静湘正坐在一边拭刀。动作是她无比熟悉的，却异常缓慢。

由上至下，那流光已经被擦拭得能映出人影。外面喷薄的夕阳在刀面上燃烧，俨然是另一天日落。

静湘的侧脸，从未像现在这样庄重过。

……

那天晨曦初到，暴雨才过，她坐在自己阁楼的床上，对着面前熟睡的婴儿出神。

这是她的师姐，与断月门外男子私通诞下的女儿。

可她实在想不通，师姐为何要这样做。一别十个月没有消息，甫一回来，竟无端端塞给她一个婴儿，有手有脚，在她怀里嚎啕大哭。

不是说断月门内不可与男子私通么……到底是为什么？

她原本以为，平平稳稳地，她在月见山阁，她在静湘阁，这样便可以安然一世。

现在什么都乱了。

脸上依然平静，而心里竟有些想哭。

为什么。原本可以这样下去的。

天已经微曦。她抚摩了一会那婴儿的头，仔细端详，眉目间真的有几分她的影子。柔柔软软的头发，嫩草一般，挠得手心瘙痒。

一阵心酸。

想到昨日她站在门外，淋了雨，又无人照顾，她后悔不该与她赌气。虽是没有经验，她也略略听嬷嬷说起过，女人生产后若是受了寒，容易落下病根，要及时调养才是。

今日药膳房还没有人。她偷偷走了进去，四下翻找。终于翻得一副古方，即下手调制。

一面想要落泪，一面仍不明白，师姐为何要如此做。

明明已经说好了。明明出断月门前在堂前发过誓，从此姐妹互相扶持，之外再无他人。

“静湘，这么早你在干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探月的声音，她如五雷轰顶，手里的秤星骨碌碌掉在地下。

探月款款步入药房，以手拈起一点药末，放在鼻下嗅了嗅。

“熟附子，黄芪，党参，肉桂，甘草，地龙，当归。”她抬起头来，眼里的冰冷和严厉几乎要把她从前往后扎个透穿。“是产后风的方子。”

……

“师父……你要做什么……”凈玉艰难地翻身，想向静湘爬过去，却被微生童抱住了肩膀。

“是我失算。不该带你们到虎牢关来。”静湘道，“我没有想到竟有这么多人埋伏在此。”

她扭过头去看着外面时不时走过的人影，自言自语地道：“原本我想即使有埋伏，我也应该能带你们一起突围出去才是。”

“师父，即使出不去，我也不怕。”凈玉道。

沉默了许久，静湘重重地以刀拄地，站起身来。

“不行。我让你们都出去。再者，对手是叛军将领李敷，若是我能杀了他，叛军定失助力。”

“师父……”凈玉忽然醒悟，“你是要……”

“凈玉，”静湘沉沉地道，“你身为大师姐，定要负起照顾师妹的责任。若我不能回来，你要带着她们想方设法趁乱冲出去，不可有负大师姐的名分。”她顿了顿，“从此姐妹互相扶持，再不容他人。”

凈玉看见静湘的眉间痛楚似地微微抽搐一下。

“师父，”她挣扎着爬过去，一把攥住静湘的手，“要死，你让我跟你一齐死。师父不在了，我岂能独活？”

“凈玉！”静湘厉声道，“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你身为师姐，如何没有个师姐的样子？”

凈玉泪眼婆娑，手里仍然攥着静湘的手不肯放开。

这一别也许真是天人永隔，她何以忍心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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