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世家贵族与平民草芥的差距犹如天堑,一眼都望不着对面。迭轻蝶说的话固然威胁恐吓的成分居多,可真要这么干也绝无意外,甚至无人会管。
“你敢。”大师兄被冒犯,杨宜知拍案而起,却被吴征按着手腕示意坐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吴征露出排洁白的牙齿:“迭小姐要动手便动手,想坐下便坐下,也没人拦你。若是想要这处雅间么,咱们吃完了便让给迭小姐何妨?”
吴征对这名一身贵气的艳丽女子无半分好感,既是冤家死对头,先前也已得罪了,索性置之不理。
迭轻蝶笑容越盛,恰在此时,先前伺候雅间的小厮揭开房帘捧着海碗入内行礼道:“公子爷,杨大侠,汤来了。”
吴征埋头吃饭,视线中忽然亮起一泓青光,“呛啷”一声脆响紧随其后。一场异变如电光石火一般,汤碗碎裂伴随着异物落地的扑腾声,小厮厉声惨叫……
三尺青锋闪着丽丽寒光,鲜红的血液混不沾滞般掠过剑刃滴落。面色青惨的小厮捧着断了半截的左臂,蜷跪在地上紧咬牙关竟已痛得喊不出声来。地上一滩迅速蔓延的血迹触目惊心……
一切来得太快,吴征没有半点反应。他想不到一名豆蔻少女出手如此狠辣,浑不把人当一回事……或许这些草芥平民,在她眼中与土鸡瓦狗无异。
迭轻蝶嘴角残忍的冷笑分明是在说:“贱民,这就是你的下场!”
杨宜知变了脸色,他知道大师兄的性子,平日里在昆仑山就属他最没架子,连仆妇婆子都能打成一片。眼见这等惨事如何能不怒?
明知不敌,他仍然起身欲拔剑,在昆仑山脚下,在大师兄眼前,焉能落后?
终究是些世家子弟!不拿平民当人看。
回过神的吴征虽感念杨宜知的挺身而出,亦不免感慨万千,拉住杨宜知道:“救人要紧。”抢过身去从迭轻蝶身旁一掠而过,视若无物。迭轻蝶的两名随从见主人未发话,也不阻拦。
杨宜知见吴征俯身捡拾断臂抱起小厮,恨恨瞪了迭轻蝶一眼紧随而去。
“最好的医馆在哪儿?”吴征有现代的急救技巧,但手头没有包扎药品,急的满头大汗。小厮的脸色越发惨白,若不快速止血只怕有性命之忧。
“往这里走!”杨宜知一边指路,一边紧跟脚步。
吴征抢入医馆大门高喊道:“救人,拿包扎物来。”
医馆内的老郎中眉目一皱,正待不满喝止,猛见杨宜知紧跟而来正对着他瞪目:“还不快些!”
杨家公子身材显眼,在市集里几乎无人不识。有他发话,医馆里迅速行动起来。吴征接过纱布,问明外伤药物的功用,熟练地为小厮包扎伤口。来到这个世界十年来从未做过这种活计,吴征仍然有条不紊,不再晕血之后其技术之纯熟充分发挥,看得老郎中瞠目结舌。
这个世界总有些吴征前世没见过的东西,比如伤药中就许多神奇的成分,包扎完毕小厮不再血流渐止,命是保了下来。
“多谢……公子!”小厮气息奄奄,心中仍感念吴征救命之恩,否则就算留下一条命,医馆里的药钱他都难以支付。
吴征摇头:“你叫什么名字?是我连累了你。”只可恨自己不具备外科技艺,无力为小厮接续断臂。
“小的叫刘荣。”他切齿骂道:“好狠的婆娘。”他受伤极重,这家医馆伤药大为灵验,不多时伤口转麻沉沉昏睡过去。
折腾了一顿天色已晚。吴征又与杨宜知借了些银两唤过医馆掌柜吩咐道:“好好照顾他,出一点差池我唯你是问!过几日我会再来看他。”
接过沉甸甸的银锭,掌柜点头哈腰:“不敢不敢,公子爷吩咐过的,必定尽心尽力!”
回山路上吴征一路阴沉着脸,到了小院倒头便睡。经过《道理诀》的修行他睡眠质量极佳,可一夜过去心绪更加烦乱。
勉强打起精神下厨准备早饭,朱泊悄然出现:“怎地?为刘荣抱不平?”
师祖难得正经说话,吴征停下手中活计道:“恩,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朱泊一愕:“嘿嘿,你小子就这点好,时不时迸出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让人难以反驳。不过老子也是平民出身,这句话倒叫你说进心坎里去。给老子听好了,这句话先给我烂在肚子里。不管你想什么,自己得先有本事。”
“我知道。”
用过早饭不久,约好今日午间过来打牙祭的顾盼便到了。只是没了平日里银铃般的笑声,两只红肿的大眼睛显是不久前刚哭过,或许到了门口才停下。
“怎么了?”吴征心疼不已。
顾盼小嘴一扁,投在吴征怀里哭哭啼啼道:“爹爹不准我来,娘又和他吵架,还动了手。”
旁人的家事不好多说,吴征宽慰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盼儿别管那么多。师叔和师姑吵完便没了,只是闹腾呢,不是打架。”
“才不是!三月前昆仑与青城大比败了之后,爹爹便时不时发火。爹爹说小师叔祖和大师兄害惨了昆仑,都是罪人,不许人家来。娘听了便骂他女儿的事不要你多管,反正你也不爱管,吵得可凶。二娘和小弟还在一旁帮腔,结果便动了手。大师兄,咱们昆仑是不是碰到甚么难处,是你害的么?”七岁的女童已不再懵懂,许多事情虽看不分明,心中已有了自己的计较想法。
吴征心里一纠,搂紧顾盼幼小娇软的身体道:“师兄不会害昆仑。盼儿莫要担心,待你长大啦,昆仑的难处便过去了。师兄要你一世开开心心,无人能伤你……”
三日后约上杨宜知下山探望刘荣,他却已不见踪影。
“他非要走,小的也强留不住。只得将药钱结了,剩余银两全留给他傍身,也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时光如梭,转眼五年时光过去,风霜雪雨中青云崖畔那座荒僻小院更添了许多岁月的痕迹。
“哈哈,徒儿真要这么做?”奚半楼捋须忍俊不禁:“倒是甚妙。”
十七岁的吴征已成了青葱少年,立在奚半楼身旁甚至比初老的师尊还要高出半头,飞眉如枪丰神俊朗,笑容直如朝阳初升:“忍了那么些年总要出口恶气,徒儿的脾气其实也不好。”
师徒俩相视哈哈大笑
“扑哧!牛皮吹破天。”歪倒在更加破旧躺椅上的朱泊乜目道:“有点小成莫要得意,明日给老子收着点,扮猪吃虎可不仅仅是这一回。”
“弟子晓得了。”吴征向奚半楼摊手道:“师尊悄悄回山,明日又不出席。弟子担心临阵换将,顾师叔不会答应。”
“这你不用担心,不需与他知晓,为师已安排定了。明日放手去做便是。”
忆起昨日密室之中陆菲嫣与林锦儿不可置信的眼神,疑似昆仑掌门疯了的询问:“掌门师兄,征儿,怎能参与大比?”
奚半楼一脸毫不掩饰的得意才让二女回过神来:“征儿……真修成了《道理诀》,他现下是几品?”
奚半楼高深莫测:“不可说不可说!”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下二字离去。
陆菲嫣与林锦儿望着桌面快速干去的“六上”,两张艳口张得简直能吞下枚鸡蛋。
奚半楼拍拍爱徒肩膀:“你长大了,学得也很好。为师怕是没什么可教你的咯。这便回了,为师在凉州等你的好消息。”
晨光划开夜空,吴征精神百倍。
一天青一灰黑两件长袍在桌面上摊平,双掌按压皱褶过处如熨斗抚过般笔挺。将天青色内穿外面罩上灰黑长袍,吴征步出院门。
朱泊捧着酒葫芦候在青云崖边,见了吴征也不由点头:“嘿,小家伙精神!”
俯视青云崖,十余丈高的山壁早已不是初见时的头晕目眩,踩在崖顶回忆这十五年,仿佛刚跨过一处巅峰。
“去吧。老子一会儿去给你掠阵,哪个老东西敢不开眼,嘿嘿……”朱泊拍着吴征的肩膀陡然发力将他推落。
“握草……推我干嘛!”猝不及防的吴征手足在空中胡抓,活像是乱蹦的癞蛤蟆。
“哈哈哈哈哈……让你小子装!”师祖的欢笑声中,吴征看看落至崖底。他深吸一口气,四肢仍是大张却显出一种奇妙的协调,此刻看去便像只飞扑的大鸟,紧贴身子的衣袍更勾勒出条条肌束纹理。双足发力在崖壁上一蹬,身形如同利箭斜射而出,着地一滚足不停步奔行而去。
“鹰扬蛇窜!这一招用得好!”
昆仑派与青城派五年一次大比,历来引人注目。
两派各出五人,可车轮战,亦可连战,败阵后不可再行上场,哪一方五人具有败绩便算输。
这一回轮到新生代的弟子登场,做东道的昆仑派宾客云集,甚至连三品大员中书侍郎庞颂德都提早一日到了。
顾不凡脸色不好,此前三场昆仑一胜二负,折损了两名弟子几乎退到了悬崖边上。得意弟子戴志杰已败下阵来,而青城派最强的弟子迭轻蝶甚至还未出场。
杨宜知与刘仲嵋或许有一拼青城派出战弟子的可能,然而如今以三对四,实力又不占优。剧烈消耗下如何应对青城明显准备压阵的迭轻蝶。
何况另一名弟子范腾与杨,刘相比又有一段差距,难以取胜青城任何一人,实则已是以二对四的局面。
尚书郎刘文仪向张忠谦恭贺道:“青城派近年人才辈出,合该兴旺。这一届看来连迭小姐也未必需要出场,取胜又是探囊取物。”
一时间恭维不断马屁如潮,而反观昆仑一系犹如万马齐喑,现实如此,奈之若何?圣上明里暗里有心打压,与昆仑派亲厚者相比青城派那边人潮涌动已少了许多。若再败便是连败四届,这一泥潭却是越陷越深了。
顾不凡心中益怒,朱泊与奚半楼自甘堕落便罢了,还要在门派里任性妄为,搞得昆仑派如今风雨飘摇。“庞大人,日已近午,还请诸位贵客先用午膳。掌门师兄吩咐了在下,昆仑有一秘制美食,请诸君品尝。”
“奚刺史厚爱,敢不从命?”
春秋阁前广场上立着两人高的擂台,支起的六口大锅就设在擂台旁,四口中沸水正翻翻滚滚,一口中闻着味道应是熬了多时的大骨高汤,喷香逼人,另一口却空无一物,引人注目。看来昆仑派有心推广这一稀罕之物,于众目睽睽下烹饪也是人之常情,倒无人有意见。
几样佐餐菜肴却非从六口大锅里盛出,侍者门从后厨里鱼贯前行,在桌案上一一摆好。一众来宾贵客暗暗呐喊,菜肴先上已是备齐,难道这一秘制美食是主食不成?无非米饭粉面,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一名身着灰黑外门弟子麻布长袍,身背褡裢的青年领头徐徐而来,身后跟着大厨老庄头与一众帮工。在广场上站定先是团团行了一礼,在青年的呼喝声中在六口大锅前候命。
老庄头与一众帮工开始擀面切丝,动作虽流畅熟练看着不过是制作面条,并未有出奇之处。而青年却在空着的大锅前站定等候。
“顾先生,这位可是奚刺史的弟子吴征?”侍御史李十郎看出了端倪,发问中笑的阴险戏谑。
“正是!”顾不凡牙缝中迸出两字,双掌紧握。丢人现眼!真是丢人现眼!掌门师兄来信刻意交代此事不用管,不想闹了这么一出,还嫌昆仑面子丢得不够彻底么?
昆仑派中坚门人里,除了陆菲嫣与林锦儿云淡风轻甚至饶有兴致,其余都颇有羞惭之意。同系的官员豪族更是愤愤不平,心中大骂奚半楼昏聩胡闹。
昆仑掌门的弟子下了庖厨已是过分,不想更过分的还在后面。
吴征举起备好的大桶,开始向空着的大锅中注入澄黄如蜜的菜油。见此情景,青城一系不由得交头接耳,总算顾及昆仑派还是今日主人,只是窃窃私语低声嗤笑,尚未名目张胆。只是可想而知,一旦来宾离了昆仑,这一出又将臭名远扬。
吴征镇定自若丝毫不理。大锅旁的桌案上摆了六只大海碗,昆仑掌门高足珍而重之地自背上解下褡裢,取出一只锦盒摆好。
想来所谓的秘制美食便是盛放在锦盒里了?来宾皆被勾起了好奇心,有些还半探着身子张望。
吴征面对来宾揭开锦盒,只见盒中盛着色泽红艳的粉末,其中还点缀些许明黄,举起锦盒微微前倾让人看个明白,朗声道:“此物名为辣椒,诸君请稍候。”
辣椒末被均匀撒入六只海碗,约摸占了碗身的半高,吴征又调入白芝麻,花椒末,桂皮末,八角末等香料。此时老庄头已开始陆续捞起趟熟的面条,淋上高汤,加入肉片。
油锅里开始微微冒烟约有七成热了。吴征掌起大勺打起满满的热油,泼剌一声依次浇入海碗内。
热油爆着兹兹啦啦的诱人声响,异香犹如冲天般飘散……
“这……这是什么味儿?好香,好香。”
“花椒味儿,不对,花椒的麻味中另一股香味。方才说教辣椒?难道便是辣味?”
来宾贵客虽看不起庖厨下人,其中倒有不少资深吃货,一闻便知不同。香味入鼻,正是川人最喜的重味,不觉津唾满口腹中咕噜咕噜直叫唤。
热油渐凉,帮工们以汤勺捞出些许装于小碟上,与大骨汤面一同上桌。吴征朗声道:“此物名为红油,可直接加入汤面里,诸君可依口味尝试。”说罢开始指挥老庄头与帮工们清理广场。
小碟中油滋滋红艳艳的,其香刺鼻却层次分明,极激食欲,绝不令人反感。庞颂德亦是老饕,见状向顾不凡拱手道:“蒙奚刺史厚爱,本官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事已至此,顾不凡也是无奈,只得拱手回礼:“庞大人请用。”
“咝……哈……”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更有些贪心的一次加了过多连连咳呛。
庞颂德一口面汤先行下肚,憋得满面通红似正咬牙苦忍才能不发出声来。三品的大官儿不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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