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山产煤，青峰山的山脚下，绵延二百余公里的地界上，紧挨着开了好几个小煤窑。山沟沟穷，大山的壮汉子从小煤窑底背一千斤煤上来，才得六元钱。山里的路不好走，煤运不出去，所以，背煤也要排队，就像今天上北京的三0一医院看病一样，需要挂号排队。

大菊爹和耿长生的爹在背煤时结成了干兄弟，不久，两个男人的女人都怀了孕，两个人约定，各自的婆娘生了娃，如果是一男一女，就结成亲家。

果然，大菊和耿长生一前一后相隔不到二十天，相继降临人世，大菊爹指腹为婚，从在娘肚子里就为大菊定下了这门亲事。

大菊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了婆家，耿长生很早的时候也知道自己有了媳妇。

两家的大人更是不避讳，她们两家本来就是前后村，挨得近。耿长生在七八岁的时候，爹就经常买上半斤桃酥或是一斤白糖，让耿长生到大菊家走亲家。

大菊九岁那年，她爹出了事。大菊爹背煤的小煤窑塌了，一共死了六个人，其中就包括大菊爹。

山里的活络重，路不好走，全靠背扛肩挑，家里没了男人，顶梁柱就塌了。幸亏耿长生长得快，十三四岁就长成了一个半大小子，从十四五岁开始，他就给大菊家当起了义务工。

在凤凰镇的农村，结婚前给丈母娘家当义务工天经地义，可像耿长生这样的义务工却难找。

耿长生给大菊家当的不是义务工，是长工。他自己家的活不干，一到忙时候就往大菊家里跑，割麦收豆，犁地施肥，从来都是不惜力气。

耿长生天生是个种田的好把式，犁田、播种、收麦，小小年纪样样在行，让大菊家所在的半坡村的男女老少羡慕不已。都说大菊爹眼力好，自己走得早，却找了个难得的好女婿。

耿长生的庄稼活干得再好，大菊都不喜欢他。大菊不喜欢耿长生的老相，不喜欢他的歪脖子，更不喜欢他的斜眼。

而且，耿长生还是个闷葫芦，三脚都踹不出一个屁的主儿，要是让他就句情话骚话浪话，那可比登天还难。

6.第6节：大菊的处女血

大菊即使一百个不愿意，也不能不嫁给耿长生。

耿长生这么多年无怨无悔地给大菊家当长工，养活了大菊一大家子人，如果大菊不明不白，不仁不义，不声不响地悔了婚事，恐怕村里人每人一口唾沫就会把大菊淹死。

大菊虽然是个农村姑娘，可她却天生爱幻想。用一句时髦的话说，她天生就是一个充满小资情调的人。这种小资情调，与农村和城市无关。

在广州三元里的时候，大菊羡慕那些住着大房子开着车没事就溜溜狗的生活，她觉得那才是女人应该过的日子。

非常不幸的是，现在，大菊又回来了。过去的梦想和小资情调就像一只气球，气球破裂的方式有很多，用针扎，用嘴吹，用太阳晒。

大菊理想的气球破裂得无声无息，或者说，那个气球根本就不存在，它只是在大菊的脑海里闪了闪，就飘走了。

大菊心里觉得亏，她没能像城里的女人那样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她没能过一天那种理想中的日子，却要嫁给一个斜眼歪脖子的男人。

每年的立春一过，山里人的日子立刻就忙碌了起来。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靠天吃饭的人谁也不敢含糊。翻地的翻地，挖肥的挖肥，刨茬的刨茬，人喊牛叫，杂乱的声音在天空里飘来荡去，山村也渐渐热闹起来。

大菊出嫁的日子定在了阴历的三月初八，那天是个大日子。大菊娘在凤凰镇的大集上请半眼柳半仙算的日子，柳半仙装模作样的查了大菊和耿长生的生辰八字说，三月初八是水日，两个年轻后生命里都缺水，那天结婚以后，过日子肯定会顺风顺水。

春桃、春杏和夏雨在三月初五那一天，相约着到大菊家看望大菊，碰巧看到耿长生也在大菊家里。

耿长生看样子刚刚从田地里犁地回来，他一放下犁头就过来看大菊的娘。

大菊娘有痨病，三个人走进屋的时候，大菊娘的咳嗽声还没有停止。她的咳嗽声像正在敲打的一面没有蒙好的大鼓，不时地发出“咔咔”的声音。有时咳嗽声连续起来，让人感觉好像一口气回不来，就要憋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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