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香灯叩了一下门,在外道:“厨子张师傅向小姐和姑爷告假,说是家中那位给生了个儿子,想预支下个月的工钱回去应个急。”
沈卿州低低笑了笑,起身走出去。
待他回来,我自是好奇地问了一番,他自是耐心地解答一番。
“不同于牡丹占,此例为闻声占。叩门者初叩一声而止,继而又叩五声。以一声属乾,为上卦,以五声属巽,为下卦,又以一乾五巽共六数,加酉时十数,总共得十六数,以六除之,余四,……”
当年他讲梅花易数,我走神走得一塌糊涂。
读书台上尚且能睡着,此刻本就在床榻上,我靠在他肩头的脑袋越发地沉。
睁开眼已是天光大好。
第四日、第五日……
我终于觉出不妙。
第25章
“肾者,主蛰,封藏之本,精之处也。”
“凡阳事不举,多因肾阳衰微,温煦失职;或以忧思太过,损伤心脾;或以惊惧伤肾……”
我坐在檐下,捧卷苦苦地冥思。
手头几本医书,是香灯从我爹的藏书阁弄来的,我略略翻读下来,觉得书上讲的符合肾阳衰微的一些形容——腰膝酸软,畏寒肢冷,精神萎靡,动则气喘,沈卿州一样也没有。
那却又是甚缘故?
我茫然看向阶前一丛胖头菊。忍不住叹。
唉——
背后一个清透的声音道:“你看的这一堆,是什么书?”
我啪的合了书。
侧头只见一双初现风流的桃花目半眯起,眸光盯住我的一小捆书。
我道:“哦,几本医书。你看这个书面上写的,《黄帝内经》。”
宁怀珺的弟弟宁衾嗤地一笑:“我老早就晓得,书面上写的书名跟书的内容却不一定有甚相关。你要让我翻一翻,我才信。”
我慈爱地伸向他:“你翻。”
宁衾看看我,接过去,翻了好些页,道:“还真是。”忽又一皱眉头,“你病了?”
我一时没跟上:“啊?”
他将我仔细打量一回,突然开怀笑道:“那是姓沈的病了?”
我顿了一顿,客气道:“沈卿州。他叫沈卿州。”
宁衾哼了一声:“不就是姓沈的。”亦顿了顿,笑容更灿,“真是他病了?哈哈,什么病?怎的你却不去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哈?”
说着又将书翻了几下。
我做不动声色状,从他手中抽回书,道:“卿州他在正厅见客,你被他放进来的时候,却见他是病着的吗?”
宁衾眼角弯了弯,“我也是老早就晓得,一个人看上去好不好跟他实际上的好不好却没多大关系。”
他说得我一怔。
这一怔,却没留神他拿起一本《景岳全书》。
阐述不举的那一篇,还叫我折了个角。
宁衾一翻,正好翻开了那一页。
我一下子跳起来。
宁衾嗖地跑出一丈远,直勾勾地又掀了几页。
我气急败坏道:“放下。”
他从书页上抬头,盯着我笑得十分古怪,道:“怪不得我来的时候听见你唉了一声,怪不得你不去请大夫来瞧,原来、原来……”将书往袖子里一揣,“太好了!我哥自你悔婚就没有过好脸色,这个,我一定要带回去叫他开心一回。哈哈。”
沈卿州进来时,宁衾飞一般地从他身侧冲出去。
我头上的某根筋猛地跳了两跳。
“他怎么了?”沈卿州向我走来。
我干干笑道:“大约是,大约是他娘喊他回去吃饭了。”
沈卿州道:“哦,我好像听他说什么开心。”
我继续笑:“回去吃饭,多开心的事儿啊!”
沈卿州看着我,“那我们,也去开心开心。”
走去小花厅的路上,我回想宁衾小时候,心中一叹。
那个时候的他,何其腼腆,何其乖顺。
宁衾小时候同宁怀珺瞧着却不大像,如今却因了这一双随了他们同一个爹爹的眼睛,越发的像一双亲兄弟了。
也越发的厉害。
一路感慨着到了小花厅。
香灯已摆好了饭。
我扶沈卿州坐好,向他柔柔一笑,道:“吃吧。”
他看向一桌佳肴,神色住了一住。
我爹藏书阁里的那一小捆医书,有几本甚尽责地给出几页益阳补肾的食疗之方。
一早客至,沈卿州去了正厅,我便用一个本儿详细地抄录下来。
今日交代给厨房的几样,蚝豉焖韭菜,益智炖花胶,核桃鸭子,煎蚝饼,虫草枸杞淮山羊肉汤,说是功效相当不错。
我虽不大确定沈卿州有无亏损,但前一阵他挨了我爹一剑,带着伤七日夜不眠不休,伤好却紧接着布置我们的婚事,委实受苦不少,补一补也好。
但,补肾益阳这个事儿,是个容易叫人介怀的事儿,千万要顾及对方的情绪,要做到不着痕迹地关怀。
我不着痕迹地先咬了一口煎蚝饼,高兴地道:“这个好吃极了,你也尝尝。”香灯随即夹了一块到他碗里。
沈卿州慢吞吞执了筷子,垂着眼睛轻声道:“嗯。”
我心中突了一下。
莫不是我那一番不着痕迹,不着得不够不着?
我赶紧又不着痕迹地喝了一口羊肉汤,还吃了一块羊肉,再高兴地道:“我一向不爱吃羊肉的,都觉得这个汤好喝得很,好像是添了不少料,一星半点膻味儿也没有,极是鲜美爽口,你也喝一喝。”
沈卿州慢吞吞抬头向我眼中瞧了瞧,慢吞吞捧住碗,仍轻声应道:“哦。”
愁人。
这一顿,我为了使他多吃点,自己也免不得卖力地吃。
欣慰的是,沈卿州每样菜都吃了。
饭后我拖着他在园中散步。
重阳那天我爹命秦陆搬来几盆名菊,将园中的一畦野菊花妆点得甚高贵。
小花园中,曲径两旁,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
晚风一过,几度香冷。
沈卿州将我往怀中揽了揽,低道:“你觉着夜风凉不凉?要不要回房去?”
我心头一跳。
一因他这个声音,沉沉的十分好听;一因他揽我的这一揽,揽得十分潇洒;一因他说的这个话,让我隐晦地听出几分的不寻常。
我心花怒放地点点头道:“好罢,回房去。”
回到厢房,沈卿州捧着一卷书端坐在灯前。
我不动声色凑过去。
沈卿州伸手,搭在我腰上。
再无动静。
我靠着他站了一阵,便听到叩门声。
阅读西席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