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抬头。
云栖岸一面投鱼食,一面愁容满脸地道:“广陵段运河,有一批货出了些纠纷,货船叫另一家商号的给扣住了。唔,有些急,今晚就得动身。”
我跟着忧愁道:“唉,的确是个着急事。”
他瞧着我,仍蹙着眉,眼眸中竟像是隐有笑意,“广陵段的运河,同桂江交汇,又临着沧水,原本水势就大,再加上现在七八月间,河流进入汛期,南方天气又多变,我们靠河运经商的,择时行船可委实是个学问。”说到这里,他捏着鱼食袋,肃穆地将我望着:“事关大家的福利,你没问题罢?”
“义不容辞。”我立刻道。
云栖岸满意地转过身去喂鱼。
我绕过石桌,走过去看。
他喂鱼喂得很是花哨。一小撮鱼食粒儿随意撒出去,追过去争食的鱼群向住鱼食分布的各个方向去,一会儿四面散开形成个大桃,一会儿往中间聚拢游出一朵芙蕖花。
我觉得有趣,便问他讨了十来颗鱼食。
云栖岸投一阵,偏过脸来看我:“你怎的不喂鱼?”
我道:“我投食出去,鱼群只会拱起水花乱溅,没你这样好玩儿。”
云栖岸道:“方才那朵芙蕖花,你随便扔,就是了。”
我随手一挥。
余光里瞟见云栖岸袖子一动。水面上果真叫鱼儿游出一朵芙蕖花。
我道:“你不要挥袖子,我再扔一回。”
这一回,他没动。又是一朵芙蕖花。
我心满意足地回房收拾东西。
云栖岸与我同行至回廊分岔处,忽道:“哦对了,广陵的宅子,你应该会喜欢。”说罢左转去了正厢。
各地云府,我随云栖岸跑生意的这几年,住过二十来座,每一座都离京城颇远。
穿过广陵的这条运河,北起玉潼关,南至江州,它在邰阳境内则称邕河。
从江州行舟去广陵,大约四五日,须出汝南郡,进入江夏郡。
收拾衣物时,一只玉戒毫无预料地滚到眼前。
戒面上的猫脸已经模糊了。
我盯着看了一会,收拾了四五件衣裳,出了门。
夜里行船,正赶上顺风,没走两个时辰就快出江州了。
河面上水波澹澹,远处有星星点点的渔火。
又离开一处。
同以往每个地方一样,一旦走了,就不能再回去了。
我在船首站了一会,转身回房。
迎面无声驶过去几条漆黑的乌篷船。
其中一条,一个人影正从乌篷里走出,抬头的霎那,一双冷峭的桃花眼同我的视线一擦而过。
是宁怀珺。
第37章
记得当年朝廷的清流们呼吁归政,秦陆十分欣赏那时的王中丞即现今的王丞相在酒馆及朝会痛批忠靖王弄权的一腔正气,我一个忍不住,跟他唱的一句反调,便说宁怀珺勤政爱民,是位好王爷。
这几年天南地北地跑,对庙堂事极少关心,但街头巷尾总免不了撞上旁人议论一二,讲得多的,除了我爹的冤案,便是皇上的英明,连漠北给商队放牧的匈奴少女都常跟我说,皇上勤政爱民,是位好皇上。
但宁怀珺此刻不在御书案前批阅奏折,却夜半乘着船到了大夏最南境的江州县城,着实令我没料想到。
从邰阳下江州,若是顺风,行舟最快也需半月。半月前我刚到江州,收了洪老板第一批云雾茶。
船突然快起来。
水声澎湃,颇有股乘风破浪的势头。
商船后头,刚才过去的几条乌篷船,竟折回来两条,眼见就要追上来。
我飞快冲进云栖岸的卧房。
他今夜睡得分外早。
我顾不得其他,扑到床上将他猛一阵晃。
“唔?”云栖岸半睁开眼。
我将要说话,却听门口一个声音道:“少公子——”那声音顿了顿,猛地咳了一声,又接着道:“后头追上来两船官兵,叫我们停船。”
外头照进来的灯笼影里,云栖岸向我这侧翻了个身,含糊道:“开快些。”
那人恭声道:“属下未请示少公子前就命他们开快些,但前头的河道封锁住了,走不了多远了。”
云栖岸又睡了一会,闭着眼睛支撑着坐起来,一番摸索,寻到外袍的袖管将两只胳膊拢进去。
我忍不住帮了他一把。
他从床榻上走下来,身子晃了一晃。
我及时地给扶住了。
云栖岸方才睁开眼,同门外那人影道:“多少人?”
那人答道:“一条船上四个,统共八个。”
我道:“我瞧见他们开过去,不止两条船。”
那人点头道:“另外三条船随着那两条后面,也过来了。”
云栖岸打了个呵欠,取了发带将头发束好,方慢悠悠道:“有点意思。”
我顿了顿他的袖子,压低声道:“当中一条船上是……”
“云三,你替我待客。”云栖岸袖子一挥将我拽出门外,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叫他们把船掉个头。”
云栖岸的商船,船肚子里别有洞天。
我随他走一处悬梯下去,便见着一条船中船。
竟跟宁怀珺乘的乌篷船瞧着一般无二,船上也立着四个船夫。
云栖岸同我,乘着此船,从原来的商船尾漂到了漆黑的河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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