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弦冰摇了摇头:“觉得奇怪吗?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可当我见到你的那一刹那,才知道,我和你,早在数天之前的路上,就已经错过了。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我和你,从四年前起,就已经越走越远了。”她顿了一下。“我明白这个道理,用了四年的时间,还不算太久,是不是?”
顾谦默默地回头看她。当年的那个伶俐霸道的小丫头,此刻,披着厚重的皮绒斗篷,在雪地里立着,消失了面颊上鲜润的红晕,嘴角噙着一缕笑,却像是随时都要叹下一口气来。旷野的风,呼啸苍茫,拂过她的脸庞,又拂过他的肩膀,将那霜似的雪花,吹落。
他无端笑了笑:“你和云旷,我一个都劝不动。”
洛弦冰不由莞尔:“固执的人,或许薄命。”
顾谦知道多说无益,他牵过马来,利索地跨上了鞍,端坐住,冲她道:“后会有期了!”
她仰起笑脸。顾谦一个恍惚,恰又是当年初次的相见,她也是这般,笑得明媚。“后会有期。”她拱起手。
这样的朝晖里,天际隐隐透发一丝金色。她又向着长路上望去,疾奔而去的他的背影,渐渐地再看不见。而这样的清晨,竟似暮色弥漫的傍晚,她四年来久久的守望,到今天,终于落了幕。
他在她的生命里,始终只是一个背影吗?但,已经不重要。
她回了头来,见云旷在灶上忙活,一双眼睛却是紧盯着她。她依旧是冷着脸,开口道:“等你的粥做好,我怕是要饿死了!”
云旷哈哈大笑。
他是朝廷钦犯,她也是。被逐将军的遗孤,是肉中刺,眼中钉,待拔出而后快。
她说:“把那玉佩还我!那是我的。”
云旷不允:“现在是我的。”
“那是我送给别人的信物,你还要!”
“那我还了你,你再送给我?”
她无奈地笑。“他怎么把这玉佩送了你?”
“他说,这玉佩是保平安的。他希望,我也能平安回去。”
“可这是——”她不由羞红了脸,一把抢过来。云旷趁机攥住她的手,不舍松开。
“云旷,这玉佩,我送你了。”她轻轻地说,把头埋去他的胸前。
他不说话,只紧紧地拥住她。
“这一次,我不想再等。我等了四年,”说到这里,她仰起头来。“等得够了……”
云旷看着她,她的眸子,熠熠的摄人。她的嘴唇,微微皴裂,却隐隐透出欲滴的红艳来。
他吻下,用尽一生的温柔。
雷霆谋的人马,比想象中来得更快。此外还有刑部的官差,裘马翩翩而来。
那是在除夕的白日,恰是立春,雪下得不大,略带些暖。云旷正在茶寮外抽了刀,修峻的身形,裹了黑衣,映出刀光潋滟。这时,门开了,洛弦冰从里面走出来。云旷回了个头,登时只觉是和月光打了一个照面。那张脸,竟是出尘得美丽。
他不由痴住。那袭曳地的长裙,如是在月光里洗练,才得以催成如此得窈窕风华。
“他们来了。”她开口道。“我们要好好招待客人了。”
云旷会心一笑,收起刀,向着长路的远方昂首遥望。
茶寮前,像是忽然起了一丛刀林。云旷走上前,拱手道:“雷大人,别来无恙。”
雷霆谋下了马,步子稳健。胸肋间的伤,已用最好的金创药,愈合。“云旷,好名字。可惜,今天就是你的大限。”
茶寮前摆好了桌子,一应茶具齐备。雷霆谋拿脚勾了条凳坐下,洛弦冰走去,倒了一碗茶,笑道:“喝杯茶吗?”
她的茶,确实得好。雷霆谋无法拒绝,便接过来,正要送到嘴边,只听洛冰弦口中轻轻传来一句:“雷叔叔,这茶比起我爹的,还好吗?”
茶碗登时掉落。
一早的预感并没有错。她——就是她。当年送好友出城,颤抖的手端上落毒的茶水,他知道,是少了一个丫头的。但他一时心软,隐瞒了下来。他站起身来,“想必,你都知道了。”他的手放去腰间,刀缓缓出鞘。
洛弦冰笑道:“雷叔叔,我父亲常说,战场上你曾救过他。他的命,和你的命,便是系在了一起。你当年杀了他,他便不再欠你。但还有果报,你欠我的,这灭门的仇,你须还我。”这几字,缓缓吐出。雷霆谋的额上竟是密密冒出了汗,冷透的。
“那——就一并还了!”雷霆谋的喉间低吼了这样的一句。
还了,便不用再欠;卸下了枷锁,等到来世,再在这深蔚寥廓的天底下,遇上一生的知己,把酒长歌。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一字一句,似乎又在他心头烧了起来。他的眼前,隐隐浮现起那日剜心地逼迫。“你——别怪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好友摇了摇头。毒酒正在发作,血从嘴里大口地涌出来,身边还有爱妻的眼泪,幼子的哭号。“我——今日一去,此生已了。这一路,我不曾愧,也无须悔。”说完,他俯仰于天地间,大笑干云。“你我——最后再亮一次刀吧!到了黄泉路,我这腔血,依旧会是热的!”
他的这腔血,也正在慢慢变烫。
举起了刀。
每个人的刀,都闪着一道寒光,逼得四野的雪光黯淡了下去。
洛弦冰和云旷对视了一眼,那笑容同时绽放脸上。
虽未同生,却能共死,这一生,总也是不虚度吧。
数阵铿锵激鸣。
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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